他防备过后宅妇人因妒忌而起害人之心,可他防备的是二房那两个女人。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视若亲生的幼妹,会以这样一个荒唐的理由,受贼人利用,来害他的晚晚性命。
在此之前,他没有发现过任何蛛丝马迹。
“那只镯子里暗藏西域秘毒七心引,顺着皮肤渗入血肉,融入脏腑,除了让你食不下咽,睡不安稳外,没有其他症状,所以从脉象上来看,只能诊出郁结于心。”
镯子上有西域秘毒。
她受陆夕瑶诱导,日夜不离身的戴了足足一个多月。
所以,她的死因不是气急攻心,那段感染风寒始终不见好而病榻的日子,也并不是因为郁结于心。
而是因为七心引的毒已经深入脏腑,她被毒药折磨的寝食难安,身体虚弱,瘦骨嶙峋,离死就差最后一根稻草。
那根稻草,恰好是他给的。
她喷出那口血,再也不曾醒过来的那幕,是陆子宴五年里每每闭上眼睛就会出现的噩梦。
思之欲狂,恨之欲死。
心绞痛的毛病就是这样落下的。
这个毛病,似乎随着记忆的苏醒,也醒了过来。
陆子宴疼的脸白似鬼,可目光却紧盯着她,一眼都不肯眨,瞳孔隐隐透着几分神经质的炙热。
他也站起身,低声凑近,语气轻柔的哄她,“别不高兴了,我让所有欺负过你的人,都付出了代价。”
接收到的讯息太多,谢晚凝人都已经有些恍惚,他凑近时却还是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听见他的话,她愣了愣,旋即嗤笑了声,“那你呢?”
她抬眸看着面前的男人,“你不觉得我的死,最需要负责的人是你吗?”
就算他说的都是真的,他有他的无奈,他有他的原因。
但他对她的冷待,对刘曼柔的宠爱在她眼里却是不争的事实。
那些伤害是实打实的让她受了,她亲眼看着他将另外一个女人捧上天,将他们的孩子捧上天。
看着那个女人时不时的在她面前炫耀自己的幸福甜蜜。
他给了另外一个女人所有他能给的一切。
宠爱,子嗣,名分。
他们才是浓情蜜意的一家人,而她只是无宠无子,被随意关在家庙几个月不许人探望的正室夫人。
当然,这些只是让她死心,还没有让她丢了性命。
但她的死,他又能逃脱的了关系吗?
如果他能够不那么自以为是的为她好,如果他能多给她一些信任,不要一切都自己背负,稍微透露一些给她听。
她知道了他的危险,知道他把她安排进家庙的用意,她是不是就不会让陆夕瑶进来,是不是就不会因为孤寂,而无比珍视陆夕瑶施舍的那一点点善意,将那只镯子戴在手腕。
如果是这样,她就不会中这样的算计,死的不明不白。
甚至,退一万步说,要不是他勾的自己的妹妹动了心,陆夕瑶也不会因妒生恨下,想要她的命。
总之,她的死,他逃不了干系。
陆子宴也是这么想的,他听见她的质问,不但不恼,反而深以为然的点头,面上露出一抹古怪的表情。
似痛,似笑,隐隐带着癫狂之意。
谢晚凝看的心头直发颤,就听他道,“我也付出了代价。”
“你知道吗,”陆子宴深吸口气,冲着她笑了笑,温柔道:“整整五年里,在你不肯醒来的每一天,对我都是惩罚。”
生死之间,他的脑子里只有她一个。
等人再也醒不过来时,他活的便像一具行尸走肉,除了报仇外,没有一点生气。
除了他自己以外,不会有人知道那五年他一个人是怎么过的。
而谢晚凝已经惊呆了,她僵硬的眨眨眼,突然福至心灵般想到了他刚刚说的那句话,整个人一连后退了好几步,面露惊骇,“你是不是疯了!”
疯了?
陆子宴面上的笑意缓缓收敛,他定定的看着她。
“我早疯了,你醒不过来的每一天,我都活的像个疯子,”
说着,像是怕吓着她,他又笑了笑,轻轻道:“我已经惩罚了我自己,你要是不解气,我任你处置好不好?”
“那是你活该!”谢晚凝强忍惧意,咬牙,“一切都是你活该,你再痛苦难过都是活该,就是死了也活该!”
一字一句,冷漠绝情。
陆子宴立在原地,看着迫不及待逃离的姑娘。
他强忍心痛,剖白了一切,自己都觉得自己是条可怜虫,可她的面上全是惊慌失措,神情抵触害怕。
没有关切。
没有心疼。
也没有丝毫动容之意。
她好像真的一点也不在意他了。
他们那些或怨怼,或情深的纠葛过往,在她那儿已经翻了篇章,归于平静,只留他一个人在故事里,活成一个疯子。
陆子宴的脸惨白如纸,伸出的手缓缓收回,仿佛无力承受般,身子一歪,用手撑着桌案,才勉强维持站姿,可目光依旧执着的黏在她身上。
他用手撑着桌案,偏着头看她,红透的眼眶里,有水渍顺着高挺的鼻梁滑落。
这是谢晚凝第一次亲眼见他哭。
之前他疑似落泪,要么将脸埋在她的掌心,要么埋入她的脖颈。
而这次,他就这么看着她,眼泪簌簌滑落。
随着泪珠的滑落,她唇抿的死紧,莫名涌起些愤怒的情绪。
“哭哭啼啼做什么,你还委屈上了不成?”她恼恨的瞪着他,“你要弄清楚,我不欠你什么。”
是他欠她的,他再有苦衷,也是他欠她的。
她满怀着爱意去嫁他,换来的是羞辱,背弃,和丧命。
“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对我的吗?”她唇边笑意冰冷,“新婚之夜,你对我说,过些天要将刘曼柔迎入府里,正式抬她为妾。”
新婚之夜说这种话,是将一个正妻的脸面往脚底下踩。
他要安排刘曼柔入二房,就一定要用伤她的方法去做吗?
归根结底,是因为他并不在意她的感受。
笃定且自信的认为,她爱他爱到发蠢,就应该忍受这些伤害。
他不必为她费心,反正她是个乖顺听话的傻姑娘。
陆子宴嘴唇发颤,他想试图反驳,却久久发不出声音。
谢晚凝笑意更冷,“后来,刘曼柔有孕,你又是怎么对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