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7章 自我革命

开宝十五年，冬。

大雪缓慢的落在地面上，奉天殿中一时相顾无言。

地龙缓慢的燃烧着，为这座恢弘而又古老的大殿提供着合适的温度，赵匡胤以及陈琛坐在一起，两个人的眉宇中都带着些许疲惫的神色，尤其是陈琛。

赵匡胤的脸颊上更多的是隐藏着的愤怒以及.一些微不可查的的悲哀。

他叹了口气之后说道：“子什啊，当真是没有想到，竟然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石守信回京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自己说是要请罪，但也是算准了赵匡胤不会在这个时候因为这个事情而降罪于他，所以有些有恃无恐。

事实也的确是如同石守信所想的那样，赵匡胤并没有因为这个事情而降罪于石守信，因为石守信携带着刚刚打了胜仗的势而来。

此时降罪石守信，恐怕.

赵匡胤按了按眉头，脸上的神色更加疲惫了，当然了，他也并不是没有办法处理石守信了，只是目前来说处理石守信的问题并不是最关键的、最紧要的问题。

这一次的事情暴露出来的也不仅仅是石守信以及隐藏在暗中的那个人的野心，暴露出来的更多的则是皇室以及陈氏中的问题。

有一个问题是十分重要、且一眼就能够被人看出来的。

赵炅的野心、石守信的背弃是第一天出现的么？当然不是第一天出现的，一定是已经酝酿了很长时间，而他们两个勾连起来的时间也一定不短了。

那么为什么赵匡胤手下的“羽林卫”没有发现其中的问题？

就算赵匡胤手下的羽林卫真的没有发现问题，那么为何陈氏手下的情报系统也没有发现问题？

不说别的，秦的黑冰台，汉的绣衣使者、大虞的道卒、大唐的暗卫，这些天底下最强大的暗中情报势力、这些汇聚了众多皇朝的暗中力量，全都汇拢在陈氏的手中。

为什么陈氏没有发现这个问题？

或者说，为什么陈琛没有发现这个问题？

这两个看似不同的问题其实只有一个共同的答案，那就是他们两个势力中都出现了一些“细微的问题”，当问题出现在内部的时候，这个问题其实就是十分难以解决的，甚至难以遏制、难以发现的。

人们总是难以发现自己的问题，而擅长发现别人的问题，这是人之常情。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发现自身的问题、解决自身的问题，这是一件很少有人能够做到的事情。

或者说，有些时候发现自身的问题简单，但解决自身的问题简单——正如同很多时候的人一样，难道你不知道你自己有什么问题么？

其实是知道的。

肥胖是因为没有运动而且管不住自己的嘴，失眠是因为晚上玩手机玩的十分亢奋，没有考上某个考试是因为自己平时的时候压根没有真正的努力，而是敷衍性的告诉自己自己努力了，自己骗了自己就把自己骗过去了。

这世上最简单的事情就是自己欺骗自己，最困难的事情同样是自己欺骗自己。

赵匡胤抬起头看着陈琛，眼神中带着几分询问的说道：“陈氏.想要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呢？”

陈琛只是沉默了一瞬，而后恍然之间一笑：“陛下，您知道陈氏之所以能够存在千年，甚至到了如今还能够屹立不倒的原因是什么么？”

他缓缓的起身，身上的衣袍随着他的动作而缓慢的摩挲出声音，点点声音回荡在这大殿之中，地龙中的火焰还在燃烧着，外面大雪纷飞，而这屋子里面却十分的温暖。

两人面前的火炉中火焰还在不断的燃烧着。

陈琛站在大殿的长廊上，轻轻的看着飘落在自己身上的雪：“陈氏之所以能够屹立千年，是因为陈氏一直在自我清洗、自我革命。”

他沉默的说道：“自我清洗与自我革命是最困难的事情，也是最简单的事情，只要有一颗想要自我清洗的心、以及绝对的力量。”

陈琛回过头，看着赵匡胤，目光中带着些许的慈悲之色。

“陈氏不是神的世家，这一点陛下应当是知道的。”

“陈氏中有许多有神异的东西，这一点陛下应当也是知道的。”

他看着赵匡胤说道：“比如我给殿下的护身符，比如当年天师张角祈雨的祈雨符，再比如陈氏的祠堂，以及更多的东西。”

“陈氏的先祖被当年的大汉皇帝加封为得道帝君，事实上这是对先祖的侮辱。”

“先祖永远不会成为所谓的得道帝君，先祖永远是人，先祖永远在那高高在上的天穹之上，以“旁观者”的身份来看着这个世界。”

“先祖不会觉着自己是世界，更加不会觉着自己是上苍，也不会觉着自己是天道化身。”

“先祖只是先祖。”

“他的目光垂怜这个世界，他的手拨动这个世界的某些不关键因素——比如陈氏。只要有先祖在，陈氏便永远都是纯洁的，永远炙热的。”

“陈氏不会变得浑浊，因为变得浑浊便会被先祖降下责罚。”

“陈氏不会变成统治天下的皇室，因为一旦成为皇帝、一旦站在所有人的头顶，陈氏就会沦为最普通的、肮脏的权力怪物。”

“为了权力而不择手段。”

“那不是陈氏选择的道路。”

“陛下啊。”

“自我清洗与自我革命永远都是困难的事情，可当这件事情有一个强大无比的外力去监控、去把控了之后，自我清洗便是最简单的事情了。”

“因为有先祖，所以自我清洗这件事情会永远保持纯洁，自我革命这件事情也不会沦为家族中派系斗争的栽赃陷害手段。”

“自我清洗之下，没有你我的派系之分，只有黑与白。”

陈琛拢了拢自己身上的衣袍，他轻声说道：“这个世界，不是划分清晰的黑与白，是一抹精致而又浑浊的灰色，但在陈氏，永远只有两种颜色。”

“黑、白”

“在陈氏，永远不会有“我也是为了，站在的立场上我是没有错的”这种压根就是权贵阶级为了搅弄一切而制造出来的理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