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尉狱的后院有一些冷清,中间则种着一棵高大的柏树,只是此树似乎未从严冬中醒过来,枝叶仍不繁茂。
最顶端的枝杈上架着一個老鸹巣,几只漆黑的老鸹正含土衔草,修补被上个月的风雨吹得摇摇欲坠的鸟巢。
间或传来几声“呱呱呱”的叫声,为这廷尉狱又添了一份肃杀。老鸹乱叫可不是个好兆头,意味着要死人。
张汤看着那些黑色的大鸟,心中非常起伏不定,他已经觉察到,这沉默了许久的廷尉狱,就要热闹起来了。
也许不只是廷尉狱,还有长安县狱、诏狱、北军狱都要热闹了。
国都若是发生大案,对大部分人而言,自然是危险和杀机,但对张汤他们这些酷吏而言,却又是一个机会。
若是能参与其中,并能立功且活下来,登堂入室的速度可就快多了。
自己已年近不惑,还有多少个十年可以等呢?
好不容易等到眼前的赌局,他必须得上桌赌一把,而且得赌把大的!
“尹齐!”张汤喊道。
“使君!”尹齐来到张汤身边叉手行礼答道。
“从茌平到长安有多远?”
“回报使君,有两千八百里。”尹齐朗声道。
“你今年有多少几岁了?”
“虚岁二十。”尹齐有些奇怪,不知向来冷峻的廷尉正,为何要问自己这些话。
“二十年,走了两千八百里,剩下的几十年,不知能不能走完这几里。”张汤说着,看向未央宫的方向。
“下吏愚钝,不知使君所言为何。”尹齐答道。
“你如今只是二百石的廷尉史,可还想往前一步?”张汤看向尹齐,极少见地笑道。
“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甘心只戴黄绶!”尹齐抱拳道,眼中流露出了精干之色。
“为了替县官分忧,为了大汉天下,为了刑狱威严,你愿舍弃多少?”张汤赞问道。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也。”尹齐用三闾大夫的话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不错,看来你这几年没少读书。”张汤再次感到欣慰。
“是使君教得好。”
“七年前,我在茌平巡视,你竟敢白昼劫持本官的官车,我便知你是不阿权贵之人……”
“这几年,你都忠心耿耿,对我的命令从未回绝过,本官果然没有看错人……”
“长安城的大局要有变了,本官要入局,你可愿跟着下注?”张汤看着尹齐询问道。
“下官愿受驱驰!”尹齐等这一日许久了,声音有些发颤。
“本官已为你我寻好了下注的那一头,”张汤回头看了看,冷冷地说道,“后日,将这四人杀了。”
尹齐有些震愕,张汤又低语几句,前者才恍然大悟地说道:“使君宽心,此事……定然不留痕迹。”
“嗯,还是樊千秋教得好啊,万事要提前留好后路,以备不时之需。”张汤捋须点头半赞半讽道。
当然,樊千秋不可能见得见张汤的夸赞,他正与卫青并驾齐驱,不急不慢地朝着万永社总堂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