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下五除二的将铃铛挂好,便准备离去,在屋内,他一句话都没说,好像下午发生的,根本不存在。
谢菁华摸了摸发烫的小脸,喊住司朔“你,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司朔停下脚步,注意到少女通红的小脸,和微微加重的鼻息。谢菁华不知道为什么会出声留下她,只觉脑子晕乎乎的,像一团浆糊。
司朔向她走进一步,她便后退一步,司朔立在原地不动,谢菁华也就这么站着。
香甜的空气中带着蜡烛燃烧的味道,烛泪一圈又一圈地增多。
“你现在有些奇怪。”司朔永远都那么一针见血,“让我看看。”
谢菁华没有再退后,任凭司朔来到她身旁,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感受着他手上的老茧。
司朔收回了手,没有乘机占一点点便宜。
“你发烧了。”司朔皱眉,“我扶你去休息吧。”
谢菁华打掉了司朔要扶住她肩膀的手,“我自己来。”
可是刚刚迈出脚步,一阵强烈的晕眩传来,司朔眼疾手快,接住了差点摔倒的谢菁华。
“你,你的手拿开!”
司朔没有松手,握着她瘦弱的胳膊,让她平躺在床上,又为她盖上被子。
谢菁华现在,对司朔的感觉很奇怪。明明很讨厌,但是刚刚扶住她时,一脸严肃的样子,却让自己心中多了一丝异样的感觉,讨厌感少了一大半。
这种感觉不是喜欢,她很清楚,虽然并未体验过情窦初开,但是她很肯定,绝不是男女之情,更像是依赖,小猫咪对主人一样的依赖。
胡思乱想之际,听到司朔低声自语,
“应是那晚大雨时着的凉。”
“感觉,他没有那么可恶了呢。”她心中传来一个声音。
司朔从怀中左摸摸,右掏掏,拿出一个瓷瓶,从里面倒出一粒药丸,将它放在谢菁华面前,“吃了它,好的快些。”
闻着从药丸上传来的阵阵恶臭,谢菁华的小嘴紧闭。
司朔也不强求,作势收回。
谢菁华的嘴离开张开了,药丸精准无误,落入她口中。
“好苦!”一股强烈到苦涩充斥着她的口腔,但是并未持续多久,清凉感从五脏六腑中传来,发烧导致的昏沉感,被这股清凉冲淡了许多。
司朔看见药起了效果,便要离去。
“陪,陪陪我,好么?”谢菁华将头埋进被子,发出蚊喃般的声音。
“我是怎么了?”她今天的行为一反常态,自己都感到奇怪。
司朔将窗帘放下,背过身,拉了一把椅子,坐在离谢菁华稍远处。
司朔也有些奇怪,他的性子谈不上冷淡,但绝不是一个古道热肠的人。面对谢菁华,按照平时,做完刚刚的一切,早该离去,此刻却对谢菁华言听计从。
“能告诉我,你是个怎样的人么?”谢菁华从被子里探出头来,看着司朔,被帘幕所遮挡,她的脸有些不真切。
“我是什么样的人?”司朔重复一遍,“你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
“我是个普通人。”像自问自答一般。
“哼!”帘幕里的谢菁华发出一声娇笑,“我才不信。”
“你身上有很多秘密,我看的出来。”
“谁没有秘密呢?只是我的稍微多了一点点。”司朔不可否置地耸耸肩。
“能告诉我么?”谢菁华的声音变的愈发娇柔,对于普通的男孩子,这一招叫撒娇。
“不告诉你。”以往屡试不爽的招式被司朔轻易破掉,谢菁华受到一点点挫败感,但是并不气馁。
“讲讲你的故事吧,我想听听你的故事。”
司朔一言不发,起身,往外离去。
“好好好,不讲了,可以吧。”谢菁华看见司朔要离去,连忙改口,“真搞不懂你!”
司朔重新坐了下来,“我可没兴趣陪你玩这些少年少女情窦初开的把戏,没事的话,我要先走了。”
谢菁华瘪瘪嘴,居然被他看出来了!
谢菁华很早就在某些传记小说中看到过,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少年的心智如何坚定,在这种环境下,心中的坚冰总要融化几分。她无意染上风寒是真,但是一场风寒,被她用心设计进这个“温柔乡”中,却被面前这个男人一眼看穿!
“你知道么?情窦初开的把戏,可不是这么玩的。”司朔为她“大方”解释,“下午还对我咬牙切齿,现在就对我撒娇脸红,你当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么?”
“你这最多算得上是色诱。”
一个带着少女体香的枕头从床内飞了出来,被司朔稳稳抓住,搁在一边。
“你根本不懂少女心思!”谢菁华有些气急败坏的声音传了出来。
“可是我略懂人心。”
司朔看着窗外。今夜,月色黯淡,繁星点点。
“其实很多少年人,在未经世事前,都抱有一个幻想。”
“幻想自己初出江湖,路遇佳人,英雄救美,或者和佳人结成欢喜冤家,引得佳人青睐,最后两心相倾,逍遥江湖。”
“你知道么?遇到这种事情,十之**,是被人设计,信这种话的人,最后的下场都不太好。”
“那些话本和戏曲我看过,写的演的都很感人,英雄美人,快意恩仇,谁不羡慕呢?”
“可是那终究不是江湖。”
“我……”辩解的话停在嘴边,如何都说不出口。
“谢姑娘,江湖是很险恶的,江湖中人,也没那么蠢,幸亏是遇上我,碰见有心人,小心丢财又**。”
司朔对她的称呼由姑娘变为谢姑娘,虽只是加上姓氏,但隔阂感显露无疑。落下一句警告,司朔推门而出。
落花有别意,流水无他心。
一席话,无关风月。
谢菁华眼波流转,她不明白,为何司朔生出这么大的气。不知这临安有多少富贵子弟,盼着能得她一笑。而今天,面对她的“情局”,不光轻易看破,还对自己说教一番。
“呆木头!”
……
谢莫袂看着司朔走出,连忙围过来,问道,
“朔兄,菁华她,没出什么事吧”
在门外,他隐约听到里面有动静,但听得不真切。
“你这个妹妹,倒也不简单。”司朔将刚刚发生的事简略地告诉他。
“给你添麻烦了。”谢莫袂歉意一笑,“小妹她其实也很可怜呢。”
“母亲她,是生菁华的时候难产死的。”
“但是父亲并未怪她,而是自小就百般疼爱。府内上下所有人都对她恭恭敬敬。也是因此,她小时候从没什么玩伴。”
“在她十岁那年,府外来了个算命的道士,道士说,菁华她是灾厄命数,母亲就是她克死的,而父亲当时也正被皇帝冷落,不知怎的,府内有人听到这些话,对她指指点点。”
“虽然父亲那次大发雷霆,将所有说闲话的仆役全部处死,但是我还记得那天晚上,她跑到我房间,哭着对我说,‘是不是我克死了妈妈‘?”谢莫袂露出温柔而心疼的表情,回忆着往事。
“我安慰她,说那道士只是在胡说八道。”
“但她还是哭,一直哭到没有力气,才昏昏睡去。随后,高烧三日,能吃的药都吃了,请了无数大夫,都不见好转,后来,父亲抱着她,跪在母亲的坟前,求母亲保佑,菁华她这才挺了过去。”
“但那之后,菁华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本不爱看书的她,整日待在房中,什么书都看,本来对谁都很温柔的她,变的刁蛮起来。”
“她在用面具包裹自己。”司朔说道。
“每个人都戴着面具。”司朔丢下这句话,消失远去,谢莫袂望着司朔离去的方向,低声自语。
“每个人都戴着面具,那你面具下,又是怎样的一副面孔?”
这个问题,没人知道。
或许就连司朔自己,也早已忘记,自己面具下,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