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乌龟你搞什么名堂,我们不是要去后山寻株苗吗,进这个寺庙做什么?”
“公子啊,这后山黑漆漆的,我们去借盏琉璃灯来岂不事半功倍。”
“嘻,在理!”
谈话间老僧通报完毕归来回道:“二位施主请进。”
两人一前一后迈过门槛入了寺庙。
“二位请随老僧来。”
走过前院进了天王殿,又穿过四大金刚塑像,眼前突然变得开阔,只见大殿内塑一七层楼高的金尊大佛,殿门匾额上刻着大雄宝殿四个大字,字迹劲遒,让人心生敬畏!
殿中大佛下端立的正是庆云大师,庆云着浅灰大格佛袍,约摸有六十二三年纪,中等身材,双唇紧闭,眉目怡然,一副脱俗超然的高僧模样。
庆云走近行合十礼说道:“文施主深夜执兵符造访,恐不是前来问经礼佛的吧。”
“实在冒昧,住持可否借一步说话?”
文校尉转过头眨了眨眼对夏寒说:“公子,掌灯自行去罢。”
夏寒满面抑制不住的开心嘟喃:“就等你这句,告辞!”说完就蹦蹦跳跳没了影,俨然一孩子模样。
“施主,静德已入我佛门数载,不问朝堂纷争,不听尘寰杂音,你与将军多番打扰,实是不妥,夜深了,今夜暂且住下,请施主明日再回罢!”
“住持,我找先……。”文校尉将话咽了回去又说到:“我找静德大师是大将军对他有性命相托!万不得已,文某亦不会深夜携孤打搅,还望住持体谅!”
庆云见事态兹大,想了想说道:“请随我来!”
走了几个檐巷,文校尉忽然听见远处有老和尚在念经,声音悲凉,恸人心魄,文校尉悲从中来,眼角湿润,待入了偏房声音越来越近,回音更沁人心弦,庆云行至一牛棚处说道:“静德就在棚内,文施主请便!”
文校尉见昏暗的牛棚窝躺着一僧,着破烂少林武僧布,翘二郎腿正燃着牛粪取暖,待近了瞧正是要寻的静德大师。
文校尉走上前跪下便拜道:“大将军府枪骑校尉文烃叩见先皇!先皇万安!”
那僧人仿佛毫不在意,依旧躺草堆里唱着经文,只听那经文唱道:“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文校尉不知其中意,只得痴痴跪住不知所措。
静德念唱了半个多时辰,文校尉此刻脑子像有千万个凿子齐声开凿,叮当鸣耳,正迷糊时,唱声戛止,静德低头从牛棚徐徐走了出来说:“起来吧,小施主,饿了没,我这刚烤了芋头。”说完便伸了熟芋头过来。
文校尉已是头晕脑胀,见吃的直接按塞嘴里全嚼了,缓了缓想到这芋头是牛粪所烤,顿时胃里一阵翻涌差点吐了出来,转念想到不能失了礼数,屏住气息又强行咽了回去。
静德爽朗一笑道:“我这妹夫亲自寻我四次,怎么,到第五次就没了耐性,直接不来了?”
“大将军他……”文校尉顿了顿,气管像是塞了团棉花,张大了嘴巴努力想说话却激动到音哑,咿咿呀呀说不出一个字来。
“大将军今日进宫商讨布防图失窃一事……,在宫内被绞杀了!”文校尉艰难一字一句含糊说完,崩溃了一腔的泪止不住的滴淌!
“进了……午华门,城门突然关闭,大将军觉是禁军演练便无他想,可去往乾坤殿的半路上,我们发现宫内的假山院后都藏了禁军高手,大将军看出端倪与我说:‘当今朝局万变,他已失了圣心,其中多番猜疑,又受奸贼挑唆,恐难自保。’说罢写了血书与这兵符一齐交我,命令我一定送到灵讲寺先皇手中!”说到此处,文校尉已泣不成声,只有身子在不停地搐动!
静德接过了信,入了牛棚借着跳烁的火光,看见一行行字跳入眼帘,犹如一个时代的陨灭,又像是一个新世界的开幕,他知道,夏清是这两个世界交集中的再重叠,看似必要又无关紧要。
静德踢了踢燃着的牛粪,见火旺了些,慢慢递过信丢上去,升起青烟化作一缕薄灰,拍了拍手走出来对文校尉说:“好汉子,往南方走吧,那里的芋头比这里好吃,酪饼吃久了总得换换口味,就是天气湿热了些。”
文校尉明白了字里行间的意思,抹了泪又问道:“那公子?”
“我身边清闲,不怕打扰!一个人吃芋头总比烫了两个嘴好。”
“多谢大师指点!”文校尉起身作了合十礼,转身便没入了黑暗中。
“寒儿,既然都听见了,那就出来吧!”
牛棚角落处慢吞吞走出一个人影,正是听闻噩耗后的夏寒,他此刻异常平静,平静得让所有人替他担心,这个十五岁的少年,从小没了母亲的关怀,严苛环境的大将军府让他学会了分散痛苦,可他知道,痛苦始终是要来临的,这种痛苦现在成了双倍。
有时候他也会笑,笑得像什么事都没发生那样,有时候会特别的无力,知道一个简单的出拳,便会打翻记忆,最大的惩罚莫过于此,从前惧怕的不存在的鬼怪,现在希望可以看见他们。
低着头的少年,飘上天的佛音,牛粪味的空气,马背上痛哭的赤子,不可测的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