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伦突然转身,盯着查尔斯的眼睛。
这一下看得查尔斯手足无措,两只手在腰间摸来摸去,不知道放哪里。
看着查尔斯窘迫的样子,瓦伦突然拍了一下查尔斯的肩膀,哈哈一笑。
“你小子总算开窍了一回,反正北边那一群懦夫不敢打过来,十几年来这些岗哨就是个摆设,还苦了兄弟们,你这次也算是成功地收买人心,他们会记住你的恩惠。”
被拍那么一下,查尔斯身体一颤,臂膀上的肌肉瞬间绷紧了,听到后续的话才放松下来。
“我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有些事情不方便让他们知道。”
“好了,别这么畏畏缩缩,不管怎么样,结果总是好的,我只看结果。”
瓦伦转身看着北方,眼神飘忽不定,似乎陷入了回忆。
查尔斯凑到了他身边,开口问道:
“对了,长官,刚刚您提到北边的军队,请问您对他们怎么看?”
瓦伦回过头来,上下打量了查尔斯一眼,对于他能问出这个问题,感到很高兴。
“算你小子识相,这些年来跟那边打了这么多交道,我算是看透他们了。”
话题一牵涉到自己擅长的领域,瓦伦兴致勃勃地说教起来。
“打个比方吧,我们跟他们的区别,就像雨和雪。”
“哦?这怎么说?”
查尔斯也来了兴趣,摆出一副虚心受教的姿势。
“他们的军队就像雪,一颗颗的很硬,单兵作战我们打不过他们,但是他们也不过是一盘散沙,聚不起来的。就算有一个得力的将领将他们捏成雪球,也是一打就散。”
“而我们帝国的军队呢,就像雨。我们汇成洪流,势不可挡,无论多坚固的堤坝也拦不住我们。”
“而且,你要知道……”
瓦伦眉飞色舞。
“雪终究要融化在雨水里的。”
瓦伦对自己这个比喻感到非常满意,他下巴扬起来,等待着查尔斯的吹捧。
可是等了好几秒,还不见查尔斯接话。
他不满地冷哼一声。
刚刚才夸过这小子开窍,看来这句话要收回了。
瓦伦看向查尔斯,却发现他心不在焉,只是盯着北方的某一处,似乎那里有什么特别好看的东西。
“你这小子,一路上都不在状态,你到底在看什么?”
查尔斯依旧呆呆地望着那个方向,没有回答。
几秒钟之后,他才缓缓开口,却是答非所问。
“长官,您见过雪崩吗?”
“什么?”
“我是说,既然您认为雨水比雪更强,那么,您见过雪崩吗?”
远处突然传来了一丝奇怪的动静。
出于军人的敏感,瓦伦顾不上回答,直接看向了北边。
如同雪山崩落,灰白色的颗粒汇成洪流,奔涌而来,越过山丘一样的“火蛹”,越过蚁巢一样的军营,直接涌上了封冻的白河,向着白河要塞直扑过来。
瓦伦的瞳孔瞬间放大,然后像眼睛被刺痛了。
他眼睛微闭,作势大声呼喊:“敌……”
捅进他肺部的匕首将他的呼喊变成了喑哑的嘶鸣和连串的咳嗽。
他不敢置信地望向身边的人。
这把匕首来自身边这个他最信任的人,他的副官,他的女婿,查尔斯·马修。
“柯尔特长官,其实我也不想这样,正如您所说,我是一个软弱的人,我一直在犹豫,我给过您机会的。”
匕首扎入的位置很巧妙,它让瓦伦失去了大声呼喊的能力,但也留给了他交代遗言的余地。
想到这一路上查尔斯主动挑起的话题,以及自己的回复,他终于明白过来。
“你,你,为什么?”
瓦伦艰难地开口,血液已经逐渐涌上他的喉头。
“我是北地人,一直都是。”
瓦伦想说些什么,但是咕噜的喉音让他说话额外费劲。
他嘟囔了几秒,终于吐出一个完整的单词。
“多,多丽丝……”
查尔斯沉默了,他也不知道怎么面对妻子。
但是他突然想到那个被送给福格斯的十一岁小女孩,三天前被沉到白河底的人,以及白河的河床上沉眠的无数同胞。
他终于狠下心来。
“多丽丝……她的父亲和丈夫,是守城的烈士。”
瓦伦听到这句话,又嘟囔了几句,神色逐渐缓和。
随着血液的流失,外界的寒意顺着匕首注入他的身体。
瓦伦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发热,好像站在夏天的太阳下,又好像靠在冬天的壁炉前。
查尔斯缓缓抽出匕首。
瓦伦斜靠在墙垛上,慢慢滑倒。
鲜血喷涌而出,冒出一丝丝热气,又迅速消失。
瓦伦使出最后的力气,吐出一个支离破碎的短语。
“下雪了。”
查尔斯有些不忍,但他强迫自己睁大了眼睛看着瓦伦,就像眼睁睁看着那些死去的同胞一样。
他喃喃地说道:
“抱歉,我是北地人。”
在绞盘嘎嘎转动的声音里,查尔斯开始唱起一支童谣。
我们是,维京人的后裔。
我们要的东西,我们自己去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