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显然已经认定了她就是弑君的元凶,就算还没定罪,她也不敢再回去坐,可是
她是堂堂的一国之后,就这样孤立无援的杵在半山腰上……
实在又是狼狈的无地自容。
映玉等人也缓慢的回过神来,各自站好了,只是搀扶她。
姜皇后上不得,下不得,只能孤零零的站在那台阶上。
东西藏着的地方小金子交代的十分清楚,陶任之以最快的速度往返,倒是没耽误多少工夫就把包在牛皮纸里的银票取来了,双手呈给皇帝。
五十两一张,一共四十张。
是京城里才有的平安钱庄出来的,是存在一个叫做余九郎的人名下的。
这些银票,就是铁证如山了。
姜皇后和方锦,各自咬着唇,眼神闪躲,一语不发。
皇帝的目光阴鸷,自正阳宫的人面上一一略过,最后就盯上了姜皇后,语气阴森的道:“还用朕叫人绑了你宫里要紧的几个人去钱庄,让伙计一一辨认吗?”
姜皇后手里的银子,就算是私房
去钱庄寄存的时候可以拟一个姓名,但去替她办事的人必然是身边信得过的大太监和大宫女。
姜皇后心里自然还是觉得自己冤屈的,此时被皇帝这个几乎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一样的眼神盯着……她便是两三步冲上台阶,抱着皇帝的脚失声痛哭起来:“皇上!臣妾真的冤枉!就算银票是出自臣妾宫中,那也是被人盗走利用,然后栽赃给臣妾的。”
因为毒杀皇帝的计划,本身就不是她自己想出来的,她是真的到了这一刻,也不觉得自己罪大恶极。
只是皇帝的性情她太清楚,这时候也只能是死命的求饶。
赵贤妃这一次倒是很聪明的没有落井下石
姜皇后掉进这么大一个泥潭里,凶多吉少,不在乎她是不是言语上从旁煽风点火两句,主要是,她跟方锦的顾忌一样,姜皇后就算因为弑君大罪被处死了,萧昀也许回天乏力,可她们要是在这时候说风凉话……
萧昀回过头来再找她们出气,那就太划不来了。
而姜皇后那边,本来就是个推托之词,自己说着却仿佛又给自己注入了一种信念,蓦然抬起头,目光急切的盯着皇帝道:“皇上,就是这样!是有人从臣妾的库房里盗取了银票,然后然后联合这个奴才来构陷臣妾的。”
说着,她就再不能等,霍的又转头看向了下面趴着的小金子,面目狰狞的吼叫:“你说啊!是不是有人跟你串通……”
小金子早没力气了,只求速死,就只是嘲讽的道:“娘娘,奴才自知死罪难逃,虽然一开始是您骗了奴才,可如果不是……如果奴才实在不想活了,也是宁肯带着这个秘密下黄泉,也不会供出您的。可是现在……看着您这么冷酷无情,只求自保的样子……奴才后悔……我后悔没一早就供出你来!只有您的性命是性命吗?啊”
最后一句话,他突然狂躁,起不来身,只上半身欠起来,狰狞的嚎叫起来。
这一吼,额角青筋暴起,和脸上血痕交错,看上去就像是地狱里出来的索命的厉鬼。
小金子的咆哮声,一声接着一声,在这偌大的宫殿上方盘旋,听得在场所有人都头皮发麻。
“疯了……疯了!”陶任之呢喃了两声,眼见着是喝不住他了,就连忙摆摆手:“都是死人么?拖出去!快拖出去!”
马上有两个侍卫上前,将小金子提了下去,因为他的叫声太凄惨,侍卫也是头皮发麻,一时就忘了堵住他嘴巴,所以一直到他给拖出去许久,声音还在回荡。
姜皇后跪在那里,也是僵了好半天没有任何的反应。
却是有半天没做声的周太后站了起来。
她面上的表情,依旧是严肃中透着微微的冷意,没有看皇帝,也没有看在场的任何人,只是公事公办的问道:“皇帝,哀家的嫌疑洗清了是吗?”
姜皇后一个哆嗦,回过神来。
她忽的抬头去看皇帝,皇帝也刚好被周太后刺激的垂眸朝她看来。
两个人,四目交接。
姜皇后从这个男人眼底看到了凛冽又阴狠的杀机。
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嘴唇动了动,想说话,旁边的周太后已经款步下台阶:“回宫!”
“恭送母后!”萧樾当先站起来。
“恭送太后!”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周太后目不斜视的一路走出去,沉樱扶着她,一直到出了长信宫的大门,上了辇车之后沉樱才神色黯淡的唏嘘:“真的……是皇后娘娘吗?”
那个女人,不太像能做出这种大事的人。
本以为周太后不会应声,她这些年从来不管皇帝后宫的任何事,不想她今天居然像是突然有了说话的欲望,居然很痛快的回应了:“哀家久不回宫,看来……竟是错了。”
沉樱听的一愣,眼中瞬间凝满困惑,盯着她已然冷肃的侧脸道:“外祖母怎么这样说?”
“姜氏是没这个胆量和算计,但是这大胤的后宫却伸进了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利爪。”周太后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
如果不是姜皇后做的,萧樾不至于这么整她。
而方才的种种
她在这后宫之中叱咤风云的时候,方锦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讨生活呢,那女人身上的破绽她看的出来。
沉樱被她这话惊了一下,颇为紧张了起来:“外祖母这是什么意思?”
周太后转头看向她,唇角才扬起了一丝笑意,握住了她的手道:“这些事不用你操心,你就不要多想了。”
她再有一日就要离京,去北燕了,应该是这辈子都不能再回来拜见她的外祖母,承欢膝下了。
沉樱觉得自己很对不起她,眼眶红了红,可是伤感的告别的话儿到了嘴边,却又生咽了下去,强迫自己转移了思路,也跟着扯出一个笑容道:“说起来今天还多亏了武家那个小丫头,要不是她病急乱投医的来长宁宫求了外祖母,事情还未必就能这么顺利呢!”
萧樾凭他自己做的那些准备已经足以证明皇帝被下毒的事与他无关了。
在沉樱看来,武昙做的那些,虽然最后误打误撞的碰了好运,揪出了真正的凶手姜皇后,可如果没有她,事情也等于是解决了。
原就是不想拿自己要远走他乡的事来惹周太后伤感,不想,周太后听了她的话,却是摇了摇头,感慨道:“那个丫头的心思,远不是你能比的,你就这样去了那么远的地方,哀家还是越想越不放心。”
沉樱直接忽略了她的后半句话,只从她的前半句里捕捉到了重点,再次质疑:“外祖母怎么这样说?”
如果她没听错,她向来不夸人的外祖母,这是在夸赞武昙的心机吗?
周太后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开,再度看向天际的点点星光,语气颇为感喟的反问道:“你当她过来求见哀家,就是真的走投无路,非得要来求哀家不可的么?”
沉樱怔了怔,脑子一时有点没拐过弯来。
周太后道:“她那里失窃的两个瓶子,自然都是在皇帝的手里把着的,所以宫里后来出现的,必然都是有人为了洗清子御的嫌疑而事后放的。她既然能进得宫里来,那么手里的东西就有的是地方送,哪里犯得着还要低声下气的再来哀家跟前磕头?她会过来,自是有她自己的几重用意,第一,她是要告诉哀家,就算哀家不帮忙,子御一样可以脱身,第二,她要告诉哀家这件事的真相,澄清子御是被皇帝陷害的这个事实,第三……”
周太后说着,顿了一下,眼中惊现了些许沉痛之色,然后又瞬间归于平静。
她说:“皇帝早就疯魔了,他现在谁都不信,今天如果只是在姜氏的寝宫里搜出那个物件来,你说……谁最有嫌疑?”
“现在看来武昙那里丢失的瓶子确实应该就是陛下派人盗走的,而后来,皇后宫里突然被人放进去了同样的瓶子,打了他的脸,还帮了小舅舅,那么……”沉樱思忖着,突然就屏住了呼吸,惊愕道,“早上的时候,外祖母没照他的意思直接处置了小舅舅,他就已经疑心您是在偏帮小舅舅的。而现在,有人居然为了营救小舅舅在宫里做手脚,那么首当其冲,陛下一定会觉得这件事是外祖母您做的。”
“所以啊……”周太后又是一声叹息,“这个丫头找到哀家这来提前透底的第三重用意,既是施恩,又是警告。哀家这里搜出了同样的东西,那么哀家的嫌疑就被洗清了,如若不然……依着皇帝现在的性子,以后哀家和他之间指不定会怎样呢。”
一旦皇帝认定了是周太后在使计营救萧樾,势必要怀恨在心,他们这双母子,就真的彻底做不下去了。
“银票和小金子的证词,都足以指证皇后娘娘确实是居心叵测、意图弑君的元凶。可是她那里和您这边出现的两个小瓷瓶……武昙来过外祖母这,现在虽然外祖母不会再遭陛下怀疑,可事后如果陛下和太子重新追查各中细节,这嫌疑是指定会落在她自己身上的。”沉樱想通了其中关键,就再次愣住了,“她这是……豁着把自己添了进去,也要替小舅舅来向外祖母施恩示好的?”
所以,那个小丫头,今天进宫的目的,一开始就是明确的
第一,报复姜皇后,替萧樾出气第二,借此机会,替萧樾争取周太后的立场和缓和他们的母子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