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樱似乎是非要一个结果的,不依不饶的死盯着他。
半晌,萧樾才抿抿唇,如实道:“本王不恨他……”
沉樱眼中,瞬间没过一片失望之色,激愤的情绪瞬间上涌,可是还没等她开口说什么,萧樾却已经话锋一转,继续冷静而平缓的说道:“但是,本王会与他之间,不可两存!”
他的语气,既不慷慨激昂,又没有热血沸腾,但是每一个字,落在沉樱的耳朵里,都是有分量的。
沉樱怔了怔,片刻之后,就突然展颜而笑。
这是这一笑,就有眼泪从眼角滑落。
她看着萧樾,依旧是笑得痛快,缓缓的点头道:“好!既然我跟小舅舅的最终目的是殊途同归的,那我也就放心了。而且既然咱们目标一致,您就更无需阻止我了。”
她微微提了口气,眼中神色就越发的坚定起来,字字铿然道:“我就是一副小女子的心胸,真的豁达不了,我想小舅舅是明白的。沉樱这一生与生身父母缘浅,虽然外祖母给了我所有的宠爱,从小到大没叫我受到半分的委屈,看是依然弥补不了我父母亲族都不在身边的遗憾,我只能这么做,就算天道轮回,其实我什么也不做,有一天他也会老会死,可我如果不能做点什么,我这一辈子都没办法从那种痛苦里面走出来。小舅舅,只是……我这一走,可能就如宜华姨母那般,此生都不能再回来了,外祖母疼我宠我这么多年,我对她不住……”
提起周太后,她终是哽咽,再说不下去,于是匍匐在地,给萧樾磕了个头。
萧樾没做声,也没阻止。
片刻之后,沉樱自己扶着膝盖爬起来,转身走了出去。
雷鸣给她开了门,又目送她离开之后才有些犹豫不定的问萧樾:“这样……沉樱郡主的事,主子您就不再插手了么?”
萧樾脸上的表情虽然一直没什么大的变化,可是这一刻,眸色深远又沉重。
“由她去吧!”他摆摆手,“她既然是自己心意已决,本王就是想阻止也阻止不了的,叫人去行宫给母后传个信吧,沉樱恨萧植,萧植也同样因为她的身世,不会对她有什么好感,这件事他必然是要瞒着母后进行的。不管母后有没有办法阻止,但至少……不能让她蒙在鼓里。”
雷鸣却有点踟蹰:“我们去给太后报信,这合适么?宫里那边,主子您既然已经决定和他撕破脸了,那就是迟早的事,无所谓的,可太后会不会觉得是您有心纵容、甚至是利用沉樱郡主在算计她?”
雷鸣的话,其实不无道理,萧樾这时候却已经不考虑这些了:“去传信吧!宜华皇姐已经是母后的一块心病了,不能再让沉樱步后尘!”
由着沉樱去跟皇帝过招,对他来说,可以说是有利无害的,如果真的能等到皇帝拍板定下沉樱和亲的事了再请周太后回来,这样反而更能最大限度的激化周太后和皇帝之间的矛盾。
可是
萧樾并不想这么做!
他虽然薄情,但是对于自己的亲生母亲,他下不了这个手!
沉樱本来就是她多年的心结,而如果再让沉樱去了北燕和亲,却又等于是撕开了周太后心上的另一道伤口,那样太残忍了!
他不能只为了争取到周太后的立场,就不顾一切的往她的心头插刀子。
沉樱进宫,是在当天午后。
宫里的太医和医女来晟王府给她诊治,她只推说是月事将近,腹痛难忍,但是成为那功夫没有主母,她又不好意思跟萧樾明说才叫萧樾误会,小题大做要将她送回行宫去医治。
因为在这件事上,她最终还是顺从的进宫来了,皇帝就也懒得去刨根问题的追查。
沉樱是去的御书房见的他。
彼时他已经遣散了所有人,独自在案后批阅奏章。
“沉樱见过皇帝舅舅!”沉樱款步入内,大大方方的给他行礼。
“起来吧!”皇帝应了声,等把手里的那份奏章看完才自案后抬头看向了她。
沉樱刚要开口询问他传召自己进宫的用意,却没想到他就连迂回寒暄一点的意思也没有,直接就开口道:“北燕来使求亲我朝,想结两朝秦晋之好,为了边境安宁,免于战祸波及,朕已经准允了。今日早朝,已经命宗政晋升你为宁国公主,遣嫁北燕皇室。嫁妆礼部和内务府已经在酌情准备了,这段时日你暂居在皇后宫中,仔细备嫁吧!”
他一口气说完,就又重新提笔,继续埋头批奏折了。
沉樱郡主虽然早就知道他对自己有忌讳,也不喜欢,虽然也是对他没抱任何的希望的,但也着实没想到,他用三言两语就这样轻易的决定了她的后半生,而且还像是打发一个叫花子乞丐一样,挥挥手就这样随便的打发了?
她觉得好笑,就直接没有掩饰的笑了出来。
皇帝听见她的笑声,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由的抬起头来。
沉樱看着他,不卑不亢道:“这件事,舅舅还没禀报外祖母吧?”
皇帝跟她懒得迂回,她也索性不拐弯抹角了,顶撞他也顶的直来直往。
皇帝闻言又是一愣
这个沉樱,自己的身世上有瑕疵,本来在他眼前就该伏低做小,避讳着的,现在竟是公然在这里跟他大眼瞪小眼?
他的面色沉了沉,不耐烦的冷声道:“联姻修好,乃是事关国政的大事,就是母后也不得干涉,朕这里还有政务要忙,你退下吧!”
毫不留情,就是个命令的语气,赶苍蝇一样。
沉樱郡主站在殿中,却是纹丝不动,不屈不挠的再次开口道:“沉樱是女子,不懂得什么国政,我只知道外祖母答应一定会替我选一门我自己满意的亲事,就是这次我进京之前她也是这般交代我的。沉樱自幼得外祖母关爱教诲,并不觉得她会出尔反尔,这样拿我的婚事做两国修好的筹码。皇帝舅舅虽是一国之君,但是百善孝为先,既然外祖母有言在先了,您也总不能擅自替她毁诺吧?”
她的语气不温不火,态度不卑不亢,这一番话说出来,虽然是浅薄的女子心思,但是有理有据,居然是针对的让皇帝一时语塞。
皇帝哪里想到她敢这么一板一眼的跟自己唱反调?瞪大了眼睛看了她半天,没反应过来。
沉樱郡主见他那副吞了苍蝇的表情,心里就有了隐约的快意,屈膝福了福道:“就算是皇帝舅舅的皇命,沉樱也不敢擅领,您可以不顾外祖母的脸面,可沉樱却是相信外祖母对沉樱的关爱之情是不掺假的,所以,还是请皇帝舅舅收回成命,另择和亲的人选吧!”
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你……”皇帝等到回过神来,已经是恼羞成怒,眼神凌乱的四下一扫,就抓起手边的砚台朝她砸了过去,“你简直放肆!谁准你在朕的面前这般无状的?”
这御书房极大,他重病之中,力道又有限,这一个砚台砸出去,虽没扔到沉樱郡主身上,但是墨汁却泼了她一裙子。
沉樱震惊的顿住脚步。
皇帝已经暴跳如雷的拍案而起,一边拍着桌子一边怒吼道:“陶任之,送她是去皇后那,让皇后好好的教导她何为礼仪规矩,何为上下尊卑。”
“是!”陶任之匆忙自他身后跑下来,半扶半拽着还在“惊吓中”的沉樱郡主往外走。
御书房外立着的人听见皇帝在里面大发雷霆,全都有点懵。
等陶任之开了殿门,本来还木愣愣的沉樱郡主才像是突然惊醒,转头又往殿内扑去,痛哭着大喊道:“皇帝舅舅!我不去北燕和亲……我死也不去!”
她这一哭喊,可谓仪态全无,外面不知道怎么回事的人也知道了。
陶任之倒是早有准备一样,死死的拉着她,一边劝道:“郡主,这里是御书房重地,您莫要吵闹!”
然后赶紧招呼了几个人,强行把她塞到辇车里,送去了正阳宫让姜皇后开道。
姜皇后也是头疼
周太后虽然不住在宫里,但是当年那也是权倾朝野,相当右手腕的一个女人,她当眼珠子一样宠爱的沉樱郡主,皇帝说和亲就送去和亲了,她真的是劝也是违心的在劝。
沉樱郡主反正是又哭又闹,始终不消停,姜皇后劝了半天,口干舌燥的,一直到晚上总算是暂时安抚了下来,这才疲惫不堪的刚回自己的寝殿喝了杯茶,偏殿那边就有人火急火燎的来报
沉樱郡主悬梁自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