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芝芝用琴声不光是博取大家同情和怜惜的,也不仅仅是为了让自己卖个好价钱的,她是真的在抒发自己的屈辱与痛苦。她出身高贵,才华横溢,演唱这首作品,也是在自比才华盖世的蔡文姬,这恰好能说明她心气高傲,奈何身陷烟花之地,命运不由自己掌握,不管身价多少,都只是博人一笑的青楼女子。
琴声随着她的心意在流淌,随着清吟的琴声和曼妙的歌声,仿佛看见她正行走在一条由屈辱与痛苦铺成的长路上,孤苦无依,此生无望,芸芸众生,谁能体会她的苦楚?
为了活命,连才学盖世,惊才绝艳的蔡文姬也只能委身下嫁给胡人苟且偷生,何况她兰芝芝呢?她已经认命了,她除了自哀自怜之外,还能做什么呢?
兰芝芝收住最后一个音,双手放在琴弦上,琴声戛然而止,片刻之后,意犹未尽的众人才回过神来,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小厮们大把大把的洒下花瓣和金箔,舞台上被渲染成了五彩缤纷的世界。
兰芝芝矜持的颔首致谢,叹了一口气暗道:刚卖完笑,又要开始算计别人,但自己实在身不由己啊!她抬头望向楼上“天字二号”房说:“芝芝琴艺低微,难免有谬误疏漏之处,听闻林平之大侠琴艺高超,请不啬赐教!”
“哦?”众人惊奇,兰芝芝从来对人不假辞色,今天怎么点了林平之的名?一起顺着兰芝芝的目光看向天字二号房。
连苏公子也惊讶的问道:“林大哥通晓古琴之道?”问完就看到旁边梁诗诗把背上用布包着的瑶琴取出来。
林平之接过瑶琴暗忖,用布包着也瞒不过有心人,早就被人看出来梁诗诗背上的古琴。
既然被当众点名,林平之也不打算推脱,况且他极为欣赏此女,古人有“七不弹”,其中一项就是“不遇知音不弹”,如果满场无人应和兰芝芝,那么她的琴声岂不太过寂寞了?而且自己练琴这么多年,又有《七弦无情剑》绝技在身,能谈给古琴大家兰芝芝听,也算是碰上知音了,所以林平之一时技痒难耐。
林平之稍微调一下音,一个字也不说,就开始演奏。
琴声一响,就盖住了满场的嘈杂议论声,虽不洪亮,但清晰的传入所有人耳中。
兰芝芝眼睛一亮,这琴声清雅透亮,穿透力如此之强,音色如此纯净,绝对是一把绝世名琴!
第一个乐句还没结束,兰芝芝就愣了,林平之弹得竟然也是《胡笳十八拍》,而且是第十二拍。
《胡笳十八拍》,一拍就是一首,总共有十八首,刚才她弹得是第九首,而林平之弹得是第十二首。
《胡笳十八拍》里的乐曲难度不小,而且一首比一首难度更大,不是所有学过古琴的人都能弹得了此曲,也不是谁都敢弹的,能弹到十首以后的琴师更是少之又少,导致《胡笳十八拍》的最后几首都快要失传了。
她以为林平之最多也只是略懂一二,随口为她点评几句,她再邀请林平之示范,林平之弹不出来就丢了面子,才方便开展之后的计划。
没想到林平之上手就弹《胡笳十八拍》的第十二首!
她现在已经完全不管什么算计和计划了,可遇不可求的名曲就在耳边,她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一时沉浸在乐曲中。
《胡笳十八拍》中的每一首乐曲都是弹琴配合唱词的自弹自唱形式,所以艺术价值极高,弹和唱互相衬托、相互搭配,互为呼应,曲调又互不相同,有时一高一低、有时一快一慢、有时一刚一柔,琴艺不高者,经常顾得了弹,就顾不了唱,所以难度也极大。
林平之边弹边唱道:“东风应律兮暖气多,知是汉家天子兮布阳和。羌胡蹈舞兮共讴歌,两国交欢兮罢兵戈。忽遇汉使兮称近诏,遣千金兮赎妾身。喜得生还兮逢圣君,去住两情兮难具陈。”
这一段讲的是汉、胡停战议和,两国终于罢兵,百姓欢呼庆祝,突然听到大汉来了使者,原来是曹操派人带重金来为蔡文姬赎身的!蔡文姬终于能生还大汉、脱离苦海了。
兰芝芝默默的跟着唱,当唱到“遣千金兮赎妾身”时,已经哭的泣不成声,她也听懂了林平之的心意:林平之这位良人欣赏她、懂她、怜惜她,愿意为她赎身。
一生能遇见一个懂自己的人有多么不易啊!况且是有这样一个武功高强、才华盖世、年少多金的少年英雄这么懂她……满场就这么一个人听懂了我的琴。或许,满世界就这么一个人懂我,其他人不是垂涎与我的美色,就是当我是件玩物……
音乐是最能打动人、最能影响人情绪的艺术,况且是这么贴合自己、又专门唱给自己的呢?如此凄苦的一生,能碰上一位知音,真是此生无憾了。
她并不知道,林平之下意识的在琴声中加入了一丝极微弱的催眠术,所有听到琴声的观众多多少少都受到了音乐情绪、文学故事的感染、再加催眠术的三重影响。
林平之的感受完全不同,他又有了新的领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