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都已到齐,虎王抓起足有百斤重的木块,在桌上猛拍一下,吓得阿娇等人打了一个寒战。霎时,大地一片沉寂,掉根针的声音都能听见。虎王叫道:“众兄弟姐妹们,你们有什么冤屈,请上前来控诉。”一只青年老虎走向前来,诉道:“我们是昔日百兽之王,如今被人类猎杀得快要绝种了,家园被他们侵占光了。仅有的几个,不是被他们关进牢笼,供他们玩弄,就是被他们赶进马戏团,被迫做着他们想要的动作逗人取乐。”接着一只鹿走了过来,头上鲜血淋漓,哭诉道:“人们为了鹿茸,竟将我头上的角给锯了,我宁愿被虎兄狮姐给吃了,立刻毙命,也比这活受罪要好得多。”一只黑熊捂住肚子,战战兢兢地走来,声泪俱下地哭诉道:“鹿兄弟说得对,你们看看我的肚皮,流脓灌浆的,既疼痛难忍,又失去自理能力,找不着吃的,简直生不如死。他们为了取熊胆,竟干出这禽兽不如的事来。”一条家猪拖着快要掉地的肚皮慢慢地走上前来,嚎叫道:“你们还有些幸运,总有一些能逃出人们的魔掌。而我们哪一个兄弟姐妹不惨遭人类的毒手?一到冬天,城里乡下,听到的尽是我们的哀嚎……”虎王不等他说完,不耐烦地说道:“你们这些蠢猪,一天只知吃了睡,睡了吃,人家辛辛苦苦豢养你们,不吃你们干啥?你们不多动动脑子,多活动筋骨,好好进化,永远也改变不了被人类屠杀的命运。”这头猪满脸沮丧、阴悄悄地走开了。蛇说:“人类将我们生吞活剥了。”雁说:“我们被人类射杀了。”虫说:“人类的农药,厉害得很,卵无完卵,我们快要断子绝孙了。”狐说:“我们拿出秘密武器狐臭,也抵挡不住人类的进攻。”貂说:“我们钻进水里的泥土,也逃不过人类的剥皮。”
于尔静走上前来,正要控诉人类的残忍,虎王也许看到刚才的血腥场面,火气未消,不耐烦地说道:“不就是人们常常把你们弄去下油锅吗?我叫你去锁几个人来参加声讨大会,你却温温柔柔地带回几个人来,好像你的七大姑八大姨赶集来了。”虎王举起木块大声吼道:“为何不上枷锁镣铐?威严何在?”众动物的目光齐刷刷地向她瞟过来。尔静怯怯地答道:“我去捉人时,那些暴虐无比、残酷之极之人望风而逃,不知影踪。这一家子,虽也吃我们,但却不是那坏透之人。再者,这其中有个叫阿娇的,爱虎如命。见有人杀虎、伤虎,不是义愤填膺,就是泪眼汪汪。”虎王道:“真有这事?莫非叶公好龙,演戏给我们看?我现在却要到她的身边去,看她是真爱虎还是假爱虎。”但见一个庞然大物向自己咆哮而来,并带来阵阵寒气,阿娇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一点儿也不心慌,时而与虎王相拥,时而摸摸虎须,时而与虎王唧唧咕咕。虎王笑道:“真乃虎痴也。声讨会后你们回去吧,告诫人类善待动物,珍爱生命爱护环境,保护地球。当我们都绝迹之时,你们人类的末日也就到了。”
虎王回到座位上,怒道:“除了阿娇等人外,为了报仇雪恨,兄弟姐妹们,开干啊。”立刻,老虎、狮子张开血盆大口,犀牛顶着巨大的角,大象举着巨牙长鼻,蛇喷着毒液,蟹伸出鳌,苍蝇飞舞,蛆虫翻滚,各种动物,拿出十八般武艺,使出浑身解数,一齐向人类袭来。一时间,人们吼的吼,叫的叫,闹的闹,呼天唤地声,喊爹叫娘声,剧痛难忍声,尸骨撕裂声,响成一片。到处都是鲜血横流,缺胳膊断腿的,掉头颅缺身体的,吓得阿娇等人掉了魂儿一般,撒腿便跑。哪知偏不凑巧,速度过快,阿娇被脚下的石子一绊,一下子跌倒了。琼瑶不住地摇动着阿娇的双臂,吼道:“你这个大懒猫,还不快起来,上学快要迟到了。”阿娇额头直冒冷汗,心怦怦乱跳,半晌回不过神来。
好在今天上劳动课,阿娇等三人上学迟到,并未受到老师责备。说是上劳动课,倒不如说是郊外野游。雪已化尽,天气晴好。大家不是满山遍野地疯跑,就是三五成群地说笑,不是摘花摘草,就是吹牛嬉闹。不知不觉,已近中午,紫桥不知何处去了,阿娇便同琼瑶往家走来。阿娇想去小解,便央琼瑶放哨。因又长了几岁,那琼瑶开起玩笑来更加夸张了。阿娇刚钻进树林,正在脱裤,琼瑶便大声嚷道:“有人来了。”阿娇慌忙穿上裤子,出来一看,哪有什么人影儿,便又去解手。琼瑶一只手儿扇风,一只手儿捂鼻,笑道:“你这雪狐,屙尿到处是尿骚味儿,走路到处是狐臭味儿,可把一帮男孩儿迷得屁颠屁颠的,还不是那脸蛋儿。我算是看透了,紫桥被你的外貌迷得鬼迷心窍,将来可要被熏死了。”阿娇笑道:“我解手都被你弄得不宁,看来不修理一下你是不行的。”说罢便从草丛中蹦了出来,揪住琼瑶的耳朵,笑道:“你这个蛮子,如此野蛮,看将来哪个男人敢要你。到时候嫁不出去,哭着鼻子求我帮忙,我就给你介绍个郑屠户,看你还敢撒野不?”
琼瑶正要反驳,见紫桥走来,便使劲一扯,挣脱了阿娇,一边快步走开,一边说道:“沆瀣一气,狼狈为奸,我可怕了。”阿娇便和紫桥同路,看到前边有一大片芦苇,便一齐走了过去。长长的芦苇,高过人头,密密麻麻的,枯黄的叶子随风沙沙作响。阿娇和紫桥一边看风吹芦苇,一边说话儿。谈兴正浓时,突然碗大的一块石头甩到池塘里,扑通一声,溅起涟漪,一圈一圈的,慢慢地荡漾开去。紫桥、阿娇吓了一跳。紫桥知是琼瑶捣的鬼,便笑道:“我还未闭门推出窗前月,你倒投石冲破水中天了。”琼瑶从芦苇中冒了出来,笑道:“你们也不害臊,小小年纪,大白天的,竟敢学着秦少游和苏小妹,做起夫妻来了。”紫桥笑道:“我不厚脸皮,怎能让你跳出来自投罗网呢?”说着,琼瑶又没有了踪影,紫桥便和阿娇一起来寻琼瑶。刚没走出几步,阿娇惊叫道:“蛇,蛇。”忽地向前猛冲。紫桥立刻捡起一块石头,准备朝那条蛇扔去,定睛一看,哪有蛇的踪影?但见草丛中一条弯弯曲曲的黑色皮带,晃眼一看确实像一条蛇。紫桥捡起皮带朝阿娇挥了挥,说道:“杯弓蛇影,看把你的魂儿给吓跑了。你也不想想,这会儿蛇冬眠正香,哪有工夫与你较劲。我看这皮带崭新,又是蛮子在搞恶作剧。”阿娇走上前来,仔细看看,笑道:“这确实是琼瑶的,我们把这条皮带藏起来,让她提着裤子乱跑,看她还有闲心讽刺、嘲笑我们。”话音未落,芦苇林里便传来扑哧一笑,琼瑶又冒了出来,说道:“好姐姐,快给我吧。你若狠心,我只有提着裤子在你们面前出洋相了。”说罢摆动身姿,假装裤子要掉落。紫桥便把皮带递给她。阿娇笑道:“她蒙得住你,可蒙不了我,皮带没了还有扣子,裤子哪里就掉到地上了。只不过琼瑶,以后别再开如此玩笑,吓得我快没魂儿了。我们两个走路,你却像影子似的,忽前忽后,又像叛徒汉奸,鬼鬼祟祟的,不知你要搞什么名堂。”琼瑶笑道:“我想偷听你们的甜言蜜语,私房话儿。”
琼瑶捋了捋阿娇的衣襟,按按阿娇的背,让阿娇直挺挺地站着。然后站在阿娇面前,双目上下打量着阿娇,半晌方接着说道:“我看阿娇姐姐身材高挑,该肥的地方则肥,该瘦的地方则瘦。如花容颜,丰满体魄。黑发飘逸,肌肤如雪。一颦一笑,勾人魂魄。俨然一个唐代的大美人儿。唐明皇想你想得茶饭不思,杨贵妃恨你恨得咬牙切齿。叫我如何不想你?因此就跟在你身后。”然后对紫桥说道:“唐明皇,你有三宫六院,可别把我们这个大美人儿冷落了。要像真正的唐明皇那样爱她,爱得死去活来。”因刚学了长恨歌,琼瑶又背诵起来:“江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桥爷侧。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春寒赐浴芦苇池,芦苇水滑洗凝脂。琼瑶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紫桥和阿娇装作没听见,直接往前走。琼瑶跟在后面,笑道:“这是江贵妃始得新宠、风光无限的时候。”走了没几步,又听琼瑶背诵道:“翠华摇摇行复止,西出都门百余里。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花钿委地无人收,翠翘金雀玉搔头。桥爷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然后笑道:“这是江贵妃哗众取宠惹众怒、香消玉殒的时候。”
又见路旁是一片偌大的桃林,桃叶已经凋落,枝桠光秃秃的。其中一棵桃树,有一人多高,其枝桠的一半伸向道路中央。琼瑶一边向那桃树奔去,一边把手中的皮带系成一个圆圈儿,然后踮起脚尖把它挂在树梢上,笑道:“贵妃,这就是你的宿命。本来是二尺白绫,如今山河凋敝,白绫也没有了,你就将就了。”阿娇心想,你不是戏谑我吗?我干脆让你笑个够。阿娇假装一副无限眷恋的神态,看看紫桥,又看看琼瑶,慢腾腾地走上前去,把脑袋套进圈儿中去,然后把皮带慢慢拉紧,装作痛苦异常、泪流满面的样儿。琼瑶又背诵道:“夕殿萤飞思悄然,孤灯挑尽未成眠。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然后又笑道:“这是江佳人已逝,桥爷丧魂落魄了。”
紫桥笑道:“我和阿娇都是中学生,你这般戏谑,也太过了。我告诉爸爸妈妈去,看他们如何收拾你。”阿娇笑道:“昨日你弄了个石头滚下山去,众人以为你摔死了,吓得面如土色。琼瑶以为你死了,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回到家后,又千方百计帮你隐瞒。你却恩将仇报,也太狠了。何况,若是没有琼瑶这个开心果,我们一家哪会天天像是在唱大戏?”紫桥笑道:“这长恨歌,唐明皇没有伤筋动骨,倒是杨贵妃香消玉殒了。你还不快治治她?”阿娇笑道:“我们干脆来个敖包相会,夫妻对唱的,馋死她,羡慕死她。”说罢,就听得紫桥笑着唱道:“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哟,为什么旁边没有云彩?我等待着美丽的姑娘呀,为什么还不到来哟嗬。”琼瑶怒气冲冲地来到紫桥面前,说道:“闭月羞花貌,沉鱼落雁姿。借问江紫桥,何故得娇妻?”紫桥红了脸,一时语塞。阿娇见状,一边拉着琼瑶向前跑去,一边笑道:“我死也不跟唐明皇,他有权有势,妻妾又多,猴子摘玉米,摘一个撂一个,到时候就惨了。”紫桥望着她们渐行渐远的背影,叹道:“两个疯子,有一搭无一搭的,整日疯疯癫癫的,快要把人逼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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