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四大牵缠可怜时日无多孤终归得分轻重论缓急好将此事作个决断!”
此言一落,古云渥一递眼风,身前四名内卫将领已是攘袂上前,三人分拿了牢内古楚容,一人再返应氏身边,虚虚隔个半丈,便使出一招因陀罗抓,只消一成功力,已然惹得应氏嗷嗷直叫,动弹不得。
“逼宫之行,乃大不韪,诛灭九族,万死难恕。”
一内卫神色整肃,目不斜视,字正腔圆,宣古云渥密旨道:“然国主遵先王之仁德,顾手足之血亲,念良将之前功,体知己之投契,功过两权,死罪可销。”
“又思后继,非嫡长子古远寒不可。其母之罪难恕,幼子之辜当怜。应氏首恶,理应就戮,然子不可丧双亲于一日,帝不可负万民于一肩。思前想后,辗转再三,特留御笔手书一封,密托于四内卫之手。想其当日忘死护宫,舍生取义,隳胆抽肠,日月可鉴,后日定能代为监看,必使应氏内化慈母,外效朝臣,助新帝委事群僚,畴咨俊茂,任贤使能,继往开来,固钜燕万年不拔之基,遵先祖百岁不世之业!”
“若查应氏暗鬼重生,再蹈覆辙,危新君,殆社稷,四卫合议,可将手书公之于众,令应氏嘲叱于公卿,受唾于万民,泉下,必难超生。”
“至于巨恶四人,虽皆免死,活罪难脱。不纠其恶,岂非欺湛湛青天?不刑其身,何以解赡赡痛怨?”
内卫一言方尽,古云渥已是微微抬掌,目帘一耷,缓声自道:“尔等不仁孤实不能无义孤且留下活路,至于死生,且由天定!”
“罪魁应氏,鞭背二十从犯三人削作人彘”
“人棍之刑即时行刑且叫应氏从旁观看,鞭刑待日后再施不迟”
此话一出,应氏经不住钉牢当场,全身上下连一毛亦不敢妄动,唯耳郭一抖,纳了古云初声嘶力竭的诅骂叫唤,震天哭嚎。
“妖妇!毒妇!”
“你这沾染上半分便要人性命的扫把星!”
“此回我若死得了,必得夜夜扰你清梦,教你带累我等,倒教我等代你应罪!”
三名内卫闻声不乱,分毫不改颜色,只那拿了楚斗贞的将领稍一伏身,用着不高不低的声儿,毫不遮掩道:“楚将军,此刑虽酷,难以速决,然在下下手利落,七了八当,也不会令你多遭了辛苦。”
楚斗贞闻声,自是感激,眉头一蹙,先后往内卫同古云渥处投个眼风。
“咎由自取,莫敢怨怅。况早先行军,楚某也是枪林刀树穿过去,肉薄骨并拼出来的主儿,断胳膊掉腿儿的事儿,见怪不怪。”顿上一顿,楚斗贞散了全身气力,身子一扭,逃目一边,缓冲那内卫抱了抱拳。
“终归还是谢过”
而此一时,古云初可是摆不了甚的大侠风范,亦做不出甚好脸色了。繁霞倒晕,任大力鬼都顿不开他眉上锁膺上起伏,谅巨灵神也劈不断他腹中愁。
口齿急开,只听着他扯着嗓子哭叫道:“皇兄皇兄但求速死!但求速死啊!”
古云渥一听,愀然作色,卯足气力欲要攒拳紧握,却终是有心无力,施为不得,打闪功夫,只将燥吻稍开,翕张几回,喉头轻音眼见着便要涌出来,然静默一刻,终是钩贯鱼鳃、箭穿雁口,戚戚然放不出只字片语来。
一旁容约闻声见状,心底下禁不住犯了嘀咕,实在摸不透古家弟兄唱的到底是周瑜打黄盖,还是关羽射黄忠。既是无解,其便只得接着低眉阖目,不言不动。
须臾之间,三内卫已然准备停当。
而古云初这一头仍是不见疲乏,抻着脖探着颌干干湿湿吼个不住,嗓子一时倒比些个梨园子弟更经折腾了。
楚斗贞被其嚎得燥烦,脸子一垮,扬眉喝道:“生便生死就死,大丈夫焉能这般惧怕?”
“你个老小子吃了灯草灰,净放轻巧屁**凡胎岂有不疼不痒无知无觉的道理?”古云初话音未落,只听得呼喇一声,诸人凝眉,见一内卫手起刀落,倏瞬已将古云初右臂齐肩削下。行刀之快,叹为观止落手之狠,出人意表。
那胳臂落地之后,其上所连五指尚还不明所以地连连轻颤。而那如注鲜血,则是在那行刑内卫发脚踱出六七尺后,方才呈一线喷溅开来。
此一时,应氏的啼嚎之音反是走在了受刑的古云初前头。一嗓子拔个尖儿,好似穿云箭扯着寂寂穹苍散入洪蒙,直教漫天日月辰星皆是无踪,整个天下跌进冥冥。
“救苦救难观音大士”
应氏这辈子,何曾亲历这般血腥,倏瞬间一双妙目满布金圈,身摇头摆,颤巍巍难将自个儿放置在个得当处。只恨眼下为那内卫隔空拿住,手脚皆是动弹难得,不然,料不定其是要软手软腿跌堕在地,抑或扭头拔身一路小跑。
顿个半盏茶功夫,古云初方才大梦醒觉,脸不敢偏脖不敢拧,只斜了眼将余光往身侧一瞟,这才察觉脚边散着根断臂,地上淌着些新血。直到这时,古云初才知觉到隐隐痒痛,似是为家养的不懂事的皮毛畜生试探着啃了一口,然则等不及冷脸呵斥,定睛一瞧,身前卧着的哪是家犬,明明是头斑斓大虫,血盆大嘴正自忙着,咯吱咯吱将那人胳膊人手好一通咀嚼。
“疼!”古云初没心思搜肠刮肚找些个更到位更熨帖的华丽辞藻了,眼下,其已是两耳煞白,面如金纸,汗出如浆,血流成河。莫说一个“疼”字,即便是一个脆生生的“啊”,抑或是沉闷闷的“恩”,其也是发不出来的了。
“上上些疮药”古云渥再将头壳往一旁侧侧,不敢多瞧古云初。然待片刻,横扫一眼应氏后,古云渥膺内急火又起,直冲内卫怒声呼喝道:“若这毒妇吓晕过去,你便用些秘制药草,教其闻上一闻。若是仍未转醒浸水、浇淋插针倒挂随你施展其想脱壳逃罚怕不是山上树荷水里蓄火净做白日梦了”
应氏闻声,不由得连头皮上都冒出满满一层粟子来。诵四大菩萨,唤八大金刚,拜五百罗汉,念三千偈谛,可在此刻,哪个又是管用的?不求神佛带着逃出生天,即便只是教一教怎生哭法,莫令眼泪都吓得强憋回去不也是好的?
“这些活罪其是代你消受的若是丧命,亦是为你拦挡的”古云渥冷哼一声,猛不丁往帕里呕了一大口血,“孤这条命也是也是你取走的天上地下孤都睁大了两眼瞧定了你看你百年之后可有葬身之地!”
应氏长喝一声,披头散发自榻上翻滚下来。
一摸前膺,大不过手掌的心脏几要跳脱出胸口再探额顶,满满的冷汗像是方沐浴过一般。
两随身宫人见怪不怪,已然数不清这是太后第几次自噩梦中惊醒。假作个急火火的样子,搀扶的搀扶,递水的递水,轻声细气好言好语的从旁支应着。
应氏十指紧捉了榻沿,吞口香唾,耳孔里仍是古云渥的那一句“孤宁陈尸荒野虫流无敛,亦不受你摆布同陵同穴”。
应氏吃吃轻笑,眼水汗水像是攀比着谁落得快些似的。朦胧之中,其两目圆睁,似是瞥见些微模糊影象,一声长吟后,径自阖目,颤声念叨道:“我信了我信了莫敢再扰了你同西宫好事。”一言方落,应氏结眉,神神叨叨自说自话着“这宫里,越发不清静了。明日开个度亡道场,请上千百尼僧好生禳解禳解。”
话罢,殿上兀自沉寂,只听得一宫女的手掌为应氏捏弄的生出阵阵怪响,像极了当日死牢内,楚斗贞受刑时,前后咬碎七颗齿牙发出的令人着迷的奇特音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