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峻听了这话,倒是一怔。他事前自然之道,经过凤仪宫一役,皇上会更倾向于信他。他“故意滑倒”慕容樱的事,武德帝便会直接拿出来与他言讲,一是试探,二也是施恩。怎样回话,怎样表现,他都是在心中颠来倒去过了几个来回的。只是,他却没想到,武德帝竟顺着这话头,提起他的婚事来了。
父母关心子女亲事,以待开枝散叶,继承宗族,本是人伦,在民间自是天经地义。然而,搁到天家父子身上,听起来,却有些怪异,总感觉,是不是没那么简单,含有什么机锋,该怎样应对才是……
重峻略一沉吟,叹息一声道:“多谢父皇体恤。只是,儿臣这样执拗的性子,还不和娶妻生子,也不想耽误好人家的姑娘。”
“哎……”
武德帝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嘛,你这年纪,也该定一定了。你皇兄年已弱冠,闫妃也一直为他参谋着了……”
武德帝话一出口,也觉得这话在重峻面前,有些不合宜,便笑道:“待他定了,就轮到你,你先自心里留意着便是,也不须与父皇或是你母后说明,待看得差不离了,再教你母后帮着参详一下。”
“是,父皇。”
入夜了,重峻才回到府中。他才要歇息,却听外头传进来道,袁可章来了。
怎么这个时辰来了……重峻猛然省起,今日呈榜,他忙道:“快叫他进来!”
袁可章进来行礼道:“仆漏夜来访,惊扰殿下了!”
重峻道:“礼卿,你我还客气什么?有话你就直说吧!”
袁可章不由四下一望。
重峻点头道:“但说无妨。”
袁可章压低声音道:“殿下,今儿殿试的折子出来了。之前全是闭了卷子的,今儿腾名,仆趁人不备瞧了一眼,裴公子在上头!”
“你是说……裴师昭他中了?而且,是殿试?!”
重峻登时心中一阵狂喜,作为主考,他自然知道,今科殿试一共二十名。余下之事,名次要在殿试之后,由皇上亲自定。
然而,千万人中考到前二十里头,已经是人中翘楚了。更何况,裴师昭随他去了朔州,前几个月根本没温什么书。
重峻送走了袁可章,还觉得激动地手抖,只怕今夜,是睡不着了。这些日子,因朔州之事,他总担心,会误了裴师昭的科举。武举再怎样,也就是皇上一时兴起罢了。这科举才是正儿八经的功名,才是正经出身。
裴师昭今年要在这上头吃了亏,于同辈中如何抬得起头来?这一次,裴师昭若真是考不中,他真要一辈子不安了。
重峻忽然抬头对背琴道:“你去找温酒要壶酒,再备几个小菜,叫他亲自送来。理墨去师父房里看看,安置了没有,若没睡时,请师父来喝酒!”
铁石道人才从外面喝了酒回来,刚进门就被请了过来,正好再接着续一波。他就没怎么见过重峻主动喝酒,笑呵呵的问道:“峻儿,今天什么事这么高兴,怎么想起喝酒来了?!”
温酒送个眼神过去,就低眉垂眼的笑道:“裴公子中了……”
“中了,中了什么……”
铁石道人喝了酒,反应慢些,说一半才顿过来,大笑道:“你这孩子!人家裴家的小子中了,这还没放榜,你就喜得这样,真是儿大不中留啊!”
“师父!”重峻脸上一窘,不由叫道:“后头只有殿试一场了,皇上亲自主持,就没我什么事了,这身上的责任终于要了了,我松快下还不行吗?!”
“行行行!”铁石道人笑道:“来,为师陪你喝一杯……不是,今日要痛痛快快喝他几坛子!温酒,快去把你亲王府上好的存货都与倒爷我搬来!”
待这局散了,重峻自回去安歇,细思起来,却也觉自己有些可笑。明明都分剥清楚,与你无关了,人中了进士与你有什么相干?要你在这里如同范进中举一般欢喜疯了,手舞足蹈的?!
这日,重峻将武举一应事宜交割完毕,便往礼部来。殿试定在下月初一,当天便要定下名次,初三日便要整个放榜。放榜之后,还有杏林宴并文武两科状元游街,等等这些杂事,也都要他主持安排。
重峻忙到下午,一时想要更衣,就往后头来。
因是出恭,重峻身边只带了理墨、背琴两名亲随,才走到一处僻静处,就与一个穿着员外郎服色的年轻属官走了个对脸。
眼看就要走过去了,重峻忽觉得不对,扭头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