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师昭只觉得,心里闷闷的疼。他知道,再说下去,聪敏如重峻,只怕不会再接,然而,又不想做违心之言。裴师昭干脆扯住重峻一跃而起道:“跟我去见我奶奶吧?你来了这么多趟,还没去见过她!”
重峻皱了皱眉,“今日太晚了,改天吧。”
“哪里晚了?晚饭还没吃!正好带你去尝尝,我奶奶那边的厨子做得好菜!”
重峻轻轻的脱开了他的手,“你家老大人,我在朝堂上,有时也是时常见的,倒无妨。只是你家老太太……我倒用什么礼,去见她呢?”
言下之意,用什么名目,去见裴家祖母。裴师昭一时语塞,因他吃过亏,不能说得太明,并不敢大喇喇的讲一句、半句什么的,只得支支吾吾的说:“就是家里来了、来了晚辈啊……”
但他说了,又怕重峻嫌太生分,赶紧瞄着重峻的脸色。
重峻面上并无异状,只道:“话虽如此,然这都是有惯常礼数的,需穿什么衣服,带几样礼物,我今天并不曾准备,所以才说了,改日。”
他这话说得很漂亮,滴水不漏。然而,裴师昭听了,心里并不是滋味,只觉得,他说得,太堂皇正道了。“原……不必这么正式吧,就是家中的子弟,来看看她老人家,吃个饭……”
重峻一笑道:“第一次拜见,总要有点样子。乖了,改天再说吧。”
等重峻走了,裴师昭当晚就睡不着了,在心里翻来覆去的掂量重峻今天说的话。
要是当真是朋友呢,重峻原该早早地就去见他祖母并母亲了。毕竟都有亲宜,自己娘亲,确实也是重峻的亲姑姑。当然,他也知道,帝王家里的人情薄如纸。只是,按说越生分,越该重礼数。单论礼,重峻也早该去了,为何一直拖着?
裴师昭这样一想,自然心热。
若说重峻是慎重,又有什么需要这么慎重的呢?!就好比他自己,就算重峻不提,他也该带了重峻,去见老太太跟母亲。可是,他也不曾这么做,自然也是存了旁的心思。只是,重峻与他的心思是不是一样,就不好讲了……
其实,他有时也觉得,重峻每有撩拨之语。只是,只是他自己下得心思重,却越不敢这么信实。且他与重峻重逢不久,不太知道,重峻平时是什么样子,更不知,重峻在别人面前,是什么样子的。
他当然早打听过好多回了,大家说起来呢,倒是都说秦王性子冷淡,从不与人讲说,甚至好多人都没见过秦王笑。
但是,毕竟他问的这些,都是他自己的熟人,不是重峻的不是?也许重峻只是对生人不假辞色,在信得过的人面前,就不同了呢?是有这样的人的。
这天早上,重峻起来用了饭,觉得近来事多疏懒,怕手生了,正想去后院练练剑,就听人报进来说,王霖来了。
重峻沉吟了一下,叫理墨请进来。
王霖入得正堂,见重峻正在看自己写得论古十略,便躬身道:“叫殿下见笑了。”
重峻淡淡道:“甘沛客气了,写得很好。来,坐。”
论古十略,是王霖在家时,议论十位大贤,比如诸葛先生,为臣议政得失的。
下人们上了苦荞茶来,重峻请王霖坐下喝茶,“琅琊产上好绿茶,不知这本地粗茶,你可能喝得惯?”
王霖笑道:“谢殿下,在下自到本地,一直便喝此茶,其实滋味醇厚,并无不惯之处。”
重峻好似随口道:“你们那里,今年的春茶,该下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