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碟大头菜炒肉片,肉沫萝卜汤,一只炖鸡,一盘红烧杂鱼,还有碗鸡杂,一锅红薯干饭。
碗不大,除了菜头多,其他几个菜分量都少,炖的鸡更是半大的嫩鸡。
不过,这已是一年到头,一家子吃得最好的一桌菜。
因着苏三爷一家的到来,堂屋的八仙桌是坐不下了。
丁氏便每样菜都留了些,和媳妇儿、孙女坐在炤屋吃。
较别家年夜饭的欢声笑语,苏大爷的堂屋却十分安静,并无半点过年的喜庆。
苏老太爷一身暗黑棉袍端坐上桌,他背着灯,瞧不清神色。
早年订下的规矩,饭桌不许讲话。一家人吃得慢,十分斯文,除苏世安拿筷子戳着碗里的红薯,表示她不喜之外,并无人嫌弃饭菜不好。
老二苏世福,早就馋得慌。苏老太爷一招呼,他便开始大快朵颐,筷子伸得飞快。
苏老太爷瞥了他好几眼,苏大爷也咳了几声,才收敛。
一家人各怀心思,一顿饭吃了近半个时辰。
今日,张氏尤其勤快,没上桌吃饭,也不恼。往常这种吃亏的事儿,她蹦踏最高,今儿倒是乖顺。
吃罢饭,收了盘子,撤了桌。
苏三爷准备回房歇息,苏大爷叫住他,“三弟,坐会儿,咱一家这么些年没在一起唠唠,趁着今年回来,咱亲近亲近。”
苏三爷似有准备,脚步顿了顿,笑着应下,又坐了回来。只是他没想到,一向恭顺的大哥竟搬起老大的身份,让他有一时的不适应。
当家的不走,娘几个自然也得留下。
张氏勤快搬来凳子,一家子坐满一屋,见一个不落,她这才掩上门,依在门框,等着谈正事儿。
没有茶水、没有水果,一家子干巴巴坐在一起。
苏大爷干咳两声,才转向苏老太爷,温声道:“爹,这些年为了侍奉您老,为了三弟在郡城的官职,我是劳心劳力。世安、世泰过什么样的日子,我的儿女又过得什么日子,您慧眼,我不多说。
为了咱苏家的荣耀,为了子孙的前程,这样的日子再过几十年我也愿意。可如今,三弟举家回村,且且没有半分为官的气派,叫村里人怎么想?叫我们怎么想?”
他态度恳切,甚至有些动容,没了平日的凶狠劲儿,竟老态毕现。
一屋子,没有人答话,仍是木讷的神色,似他说的话,与他们无半分干系。
苏老太爷抬眼皮,瞟了大儿子一眼,“老大,你这是什么话?当我欺瞒你不成?”
“没有的事儿!”苏大爷回了一句,陷入一段时间的沉默,才看向苏三爷,“我只想问个明白,三弟,你在郡城到底出了啥事儿?”
这样问出来,苏老太爷再没话说。
苏三爷瞬间变了脸色,噗通一声跪到地上,“大哥!我对不起你,我说了慌!”
他身子发福,这一跪,是用了力气的。
张氏感觉倚着的房门颤了颤,她的心也跟着颤,完了,完了她儿子、女儿的前途,全完了。
苏大爷像是定住了,只嘴唇颤动,“你你说啥?”
“大哥,我有罪!”苏三爷扇了自己两耳光,声泪俱下,满脸的委屈,“我骗了你和二弟,我那官职不是运气好轮上的,是是爹花钱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