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寿宫中。
大殿之,礼部和刑部当先发言,驳斥以张居正这篇奏请变法革新奏疏为核心的几人。
变法?
革新?
严讷、潘恩两人眼神阴沉。
这哪里是变法革新,这是要了他……不!这是要了天下人的命!
这是祸国殃民!
这是动荡社稷!
这是要造反!
刑部尚书潘恩更是再次开口道:“陛下!臣还要弹劾都察院监察御史海瑞,此人身为监察御史,便自以为可以为所欲为!
“竟敢不问青红皂白,不分前后缘由,便以朝廷和陛下所授之检查权柄,大肆弹劾徽州一府六县官员,毫无同僚之念,窃以为自己!
“他一科道言官而已,竟敢奏请陛下斩杀徽州一府六县主官,名为黎庶百姓之计。然,若朝廷当真听他谗言,斩了徽州一府六县大小官吏,则徽州一地必将陷入无人管辖之局。
“届时恐怕徽州才是真正大乱之时,百姓无人管束,加之此时又是春耕农忙之时,如今本就因抢夺水源灌溉良田发生斗殴之事,已有人命出现。若无官府管控,只怕整座徽州府都将陷入内乱之中,百姓相互斗殴乃至械斗厮杀。
“等那时,徽州府便是整府如战场,黔首皆为杀人者,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新安江滔滔江水只怕也要被染红,水中之鱼皆饱腹人肉!
“海瑞欺世盗名,徒有虚表,自命不凡,却无才无德,不思审视地方官民之系,自以为清高,却只是那追逐名利之辈。
臣以为,陛下当降下旨意,严惩海瑞,将其开革废黜!”
要整张居正,要打住张居正喊出的变法革新,就必须要先将这些事情都牵扯到一起去。
如果只是说反对变法革新,那就有可能会成为食利者反对革新。
潘恩目光幽幽。
此时止口不言变法革新,而抓住海瑞奏请朝廷斩徽州一府六县官员的事情来说事。
今日万寿宫大殿的风向很不对劲。
但此刻听到潘恩喊出要严惩海瑞。
高拱当即站了出来。
“潘尚书此言差矣!”
海瑞必须要保。
保海瑞,非是为了保这个人,而是为了保刚刚才开始的整饬吏治的事情。
潘恩看向了反驳自己的高拱。
高拱开口道:“海瑞奏请斩徽州府大小官员,起因乃是那六千一百四十六两银子的人丁丝绢税课一事。
“而此事徽州府一府六县,从年前似乎就已得知此事,却至今都未曾能处理得当,方才引起此次海瑞所奏徽州府百姓借春耕抢水,而发生斗殴致人死亡一事。
若是我等在朝为官,遇事不知理清前后缘由,如何能明断是非,替陛下执掌朝堂,署理各部司衙门事务?”
高拱的观点很直接。
徽州府现在的问题,起因就是人丁丝绢这笔六千一百四十六两银子的事情。
而徽州府下下大小官员,从去年到现在都没有弄明白。
所以才导致了现在的局面,出现百姓因为斗殴致死的事件。
按照这个逻辑去理的话。
那就是徽州府官员的问题,是徽州府吏治的问题。
那么海瑞就是没有问题的,就是按照朝廷年前定下的整饬吏治的旨意去做事,去弹劾徽州一府六县官员的。
潘恩当即拱手开口道:“高阁老所言,乃是以吏治出发,虽有道理,但下官却并不尽然认同。若海瑞当真是为了徽州府官员吏治,则其奏之时,便该明晓若是朝廷一举处斩徽州府官员,致使官府空缺,百姓如何治理?
“而高阁老所说的人丁丝绢一事,乃是自太祖朝时就有的税课,施行已有二百年,徽州府一时如何能处理清白?而海瑞亦是未对此有所言论。
可见,海瑞此人如今此举,便是借朝廷整饬吏治之风,故意卖直求名!乃贪念功名利禄之辈!”
高拱当即一瞪眼:“你!”
但他却梗在了当场。
因为潘恩抓住了重点。
徽州府人丁丝绢这笔税课,不光是徽州府没办法解决,海瑞同样也没有办法。
他海瑞没办法解决,却只知道弹劾,可不就是求名的。
而潘恩也是摆出了一副,势必要将海瑞严惩的架势。
这能行?
严绍庭当即站了出来:“潘尚书,海御史本就是都察院监察御史,遇事奏请朝廷,弹劾有司,本就是分内之事。难道往后我朝御史言官问奏事宜,都需要再提出解决之法?那朝廷要我等与潘尚书这样的官员,还有何用?”
啥事都要奏疏的人解决。
要你潘恩这个刑部尚书干什么用的!
严绍庭不经意之间,就挖了一个坑。
潘恩眉头一挑,当即说道:“本官没有这样说。”
严绍庭却是面带笑容:“潘尚书刚刚就是这个意思。”
“你胡说!”
潘恩眉头一皱,随即冷笑一声看向严绍庭:“既然严侍读说御史言官们只需要负责闻事弹劾,而解决之法则要我等这样的朝堂官员提出,想来严侍读对徽州府这笔六千一百四十六两银子的人丁丝绢一事,已有解决之法?”
同样是一个不经意之间的坑,被潘恩挖好,放在了严绍庭面前。
严绍庭却是咧咧嘴:“那潘尚书可有法子呢?”
潘恩挥袍道:“本官是在问严侍读,伱可有解决之法。”
严绍庭点点头:“对,下官也是在问潘尚书可有解决之法。”
潘恩瞪大双眼:“你!”
高拱则在一旁冷笑着附和道:“潘尚书久在朝中,执掌刑部,可有法子能解徽州府此时这笔人丁丝绢税课的法子?”
被严绍庭和高拱配合着,挤到了绝处的潘恩,脸一阵涨红。
半天之后。
他才支支吾吾道:“本官执掌刑部,不涉钱粮,不知如何解决,亦非本官失职。”
严绍庭却是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