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先生,正所谓明人不说暗话,其实老……,
咳咳,其实孤之所以这么快就来广州,都是因为孤着急想要当皇帝啊!”
豪迈率真的朱由桹,对苏观生直抒胸臆道。
久违地听到“苏先生”这三个字,苏观生怔了怔,他想起来先帝就是一直这样称呼他的。
年初的时候,先帝有离开福建以摆脱郑芝龙控制的打算,于是派他先行前往江西清道,在临行前的宴席上,先帝紧紧握着他的手,亲口对他说:“苏先生你一向清端有操,沈毅善谋,朕期待你能够像太公望一样为国建功立业。”宴席结束,君臣挥泪而别。
却不想那日一别,竟成永别。
豪迈率真的朱由桹,此时依然在滔滔不绝。
“……可惜肇庆诸臣,都实在没有眼力见,拥立我监国之后,就愈发懈怠,一直都不知道更进一步,去劝进让我称帝,可把我着急坏了。”
“……咱又是那种脸皮薄的,实在不好意思没人劝进就直接登基称帝。幸好你及时派陈主事前往肇庆劝进,才解决了咱的忧虑啊!”
“……就凭你这种为君分忧的举措,我就知道你是个忠臣,不对,何止是忠臣,简直就是大大的忠臣!我之所以这么快就来广州,除了着急当皇帝之外,其实也实在是迫不及待地想要亲眼见一下你这样的大忠臣啊。”
……
脑海中先帝那温文尔雅的面容渐渐淡去,眼前只有口若悬河的朱由桹。
这难免让苏观生感受到了一种极大的落差感。
他就想不明白了,明明这位监国桂王长的一表人才,足以堪称帝王之相,可从他口中说出的这些话,怎么听起来就那么别扭呢?
不过,虽然听朱由桹在这说话,听的心里难受,但除此之外,苏观生心中多少也是有些庆幸的。
想不到他派遣陈邦彦前往肇庆劝进,这样的一出“死马当活马医”的策略,居然真的瞎猫碰上死耗子,歪打正着地迎合了上意。
这可真是运气好,从监国桂王对待他的态度来看,他明显是对自己很满意,那么,这样的话,自己的权位应当是有保证了。这无疑是一件好事。
在苏观生看来,只有他自己的权位有保证了,他才能有机会发挥自己的盖世大才,才能够有机会成为先帝所期待的太公望,才能够继承先帝的遗志,才能够为先帝报仇雪恨……
「唉,虽然先帝对自己有厚恩,但毕竟已然龙驭上宾,而且还没有子嗣,兄弟暂时也是杳无音信……,所以,总归还是要效忠新君的。这监国桂王虽然看上去有些过于豪迈率真,但怎么说如今也是神宗皇帝唯一的子孙,乃是最正统的皇位继承人,况且对自己也称得上有礼有节,效忠于他也是理所当然。」
想到这里,苏观生稍稍释然,他也终于彻底下定决心要效忠面前的这位桂王。
既然彻底下定决心要效忠朱由桹,那么,出于身为臣子的责任心,再加上听朱由桹说话听的实在是难受,苏观生觉得自己还是应当劝谏一下朱由桹,让他谦逊一些,说话不要如此直白露骨。
身为一国之君,老这样说话,真的不合适。
不过,毕竟是他主动劝进监国桂王称帝,而且现在他也算是有求于监国桂王。所以,苏观生也不敢直言不讳,他害怕说话太直接会败了监国殿下的兴致。
平白地招惹监国桂王的不快,不是苏观生想要的。
于是,默默听完朱由桹的话,苏观生只是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了笑,在心中默默斟酌一番之后,他尽可能用委婉的语气劝谏道:
“殿下,《礼记》中有云:三辞三让而至,不然则已蹙。
臣虽有幸最先劝进,但殿下你还是应当推辞一下,以此来表现一下矜持。不然容易为人所非议啊。……”
一听苏观生这话,朱由桹的脑海中似乎浮现出了一些不好的回忆。
接下来,他神情有些哀伤地回复苏观生道:
“唉,矜持……
话说我被拥立监国的时候,就已经三辞三让过了。
为了展现我的矜持,我母亲甚至还不得不昧着她的良心说:‘我儿不是拨乱反正之才。’。
明明她作为我的母亲,作为最了解我的人,是真切知道我的确是有着经天纬地之才的。
事实上,只要让我来当大明天子,那么,以我的雄才大略,不仅能够很快驱逐鞑虏,收复河山,拨云见天,旋转乾坤。而且还能北平蒙古,南定南洋,西复西域,东安日本,就此开疆拓土,为我亿万大明子民建立前无古人的盛世!
都是这可恶的三辞三让,都是这可恶的矜持,才委屈我母亲不得不这样昧着良心说话。
而回想那个时候,还没有除掉丁老狗的我,正在韬光养晦,卧薪尝胆,也不敢站出来澄清事实。
现在来看,这种让母亲昧着良心说话的行为,可实在是大大有悖孝道。
百善孝为先,况且我大明,向来便是以孝治天下。
可不能违背孝道!
所以,哪怕只是为了表示对我母亲的孝顺,这一次登基,也不能整什么三辞三让了!”
苏观生:“……”。
一番话把苏观生整沉默之后,朱由桹还在继续输出。
“……抛开罹难于闯贼的威宗皇帝不谈,短短两年,我大明已经接连有两位皇帝,蒙尘于鞑虏之手了。
回想三百年前,我太祖皇帝,本为淮右一布衣,却可手提三尺剑,率领天下汉人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那是何等的豪迈。
难道三百年后的今天,在我们这些不肖子孙这里,我大明就要亡于鞑虏之手吗?
绝对不行!
如今国事危若累卵,此诚危急存亡之秋,如此形势之下,收复失地,光复两京,再造大明的使命就当之无愧落到我的肩膀上了。
如此大任,舍我其谁?”
朱由桹站起来,神情亢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