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723章 老古板们终于是心服口服了(2 / 2)风霜半纸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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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比如——”陈寒从袖中抖出卷绢布地图,金陵城的街巷脉络在暮色中泛着微光,“去岁清丈田亩时,北城三十八户贫民无地可耕。如今他们用代金券合股开了豆腐坊……”他指尖顺着墨线滑到西市,“每日辰时往各衙门送豆腐的车马,把城西的黄土路碾出了车辙。”

年轻书办突然“啊”了一声:“难怪工部上月突然拨款修西城道路!”

“修路要石料,采石场多雇了矿工;矿工家小要穿衣,布庄生意就好;布庄赚钱缴税……”陈寒的炭笔在地图上画着螺旋,墨迹渐渐连成一片蛛网,“这层层叠叠的利,哪本账册记全了?”

窗外忽然传来清脆的铜铃声。众人转头,只见几个挑担货郎正用代金券在巾帼工坊的摊前换纱,崭新的六锭纺车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最妙的在这儿。”陈寒突然推开窗户,春风裹着织机声扑面而来,“徐家订的三百架织机,每架要六个齿轮。物理院的学徒们日夜赶工,倒逼着铁匠铺改良鼓风炉——”他抓起块炭锭在砚台上磨出细粉,“知道现在炼一炉铁能省多少炭么?”

郑主事的算盘珠子突然崩断,檀木珠滚到陈寒脚边。老主事弯腰去捡时,官帽上的翅子颤得像风中的树叶。

“还有更看不见的。”陈寒踩住那颗珠子,“北疆遗孀们识字后,现在能自己看契书了。去岁她们被坑骗的案子有十七起,今年呢?”他翻开刑部移送的文书,“零。”

暮色渐浓,值班房里的算盘声不知何时停了。王郎中怔怔望着墙上《洪武疆域图,忽然发现松江府的位置被炭笔标了个圈——那里新添的港口正在代金券资助下扩建。

“下官愚钝。”郑主事突然深深作揖,“这代金券竟是活水,流到哪儿就润到哪儿。”

陈寒笑而不答,只是将炭笔横搁在砚台。笔杆上的“物理院监制”字样沾了墨,在暮色中像条苏醒的蛟龙。

远处传来净街司的梆子声,惊起檐下栖息的麻雀。那些鸟儿扑棱棱飞过金陵城上空时,羽翼下是无数被代金券串联起来的光点——新开的染坊、扩建的码头、改良的农具,还有女工们夜读时亮着的纸灯笼。

“明日早朝……”郑主事话未说完,窗外突然爆发出欢呼。原来是一群工匠抬着新制的“洪武宝券”铜模经过,金属在火把映照下流转着青金色的光。

陈寒望向那些铜模,忽然想起朱幼薇昨夜在灯下说的话。她当时正用金线在样布上绣暗纹,发间的木簪沾着辽东紫貂绒的细屑。

“夫君可知道?”她剪断线头时眼睛亮得惊人,“女工们现在管代金券叫'娘子钱',说这纸片子比铜钱更懂她们的心思。”

夜风拂过值班房的窗棂,吹散了案头的算草纸。

那些纸上歪扭的数字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像极了工坊女工们写在沙盘上的习作。

更远处,金陵城的万家灯火次第亮起。

每盏灯下,或许都有个正在核对代金券账目的身影——他们不知道这些纸片如何改变王朝的气运,只知道明天能用它换袋新米,或给孩子买支描红笔。

而这,才是真正的业绩。

户部值班房的炭盆烧得正旺,郑主事手里的茶盏却已经凉透了。他盯着陈寒在纸上划出的那几道墨线,喉结上下滚动,像是咽下了什么难以消化的东西。窗外飘来一阵饭香,是街边食肆在卖新蒸的炊饼,可此刻谁也没心思惦记吃食。

“陈大人……”郑主事嗓子发紧,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官袍袖口的补丁——那是他上个月熬夜核账时被烛火烧穿的。他忽然想起那晚自己拍着桌案大骂代金券是“祸国纸片”的模样,脸颊顿时火辣辣的疼。

角落里传来“啪嗒”一声响。年轻书办手里的毛笔掉在了账册上,墨汁晕开成一片乌云。他慌慌张张去擦,却把“叁佰贰拾伍两”的记载糊成了黑疙瘩。若是往常,郑主事早该厉声呵斥了,可此刻他只是呆呆望着那团墨迹,恍惚间觉得那就像自己鼠目寸光的心窍。

“下官……下官真是……”王郎中的声音打着颤。他忽然起身,对着陈寒深深一揖到地,腰间的牙牌撞在案角发出闷响。“去岁清丈田亩时,下官还上书说代金券会让农户荒废耕作……”他直起身时,眼圈竟是红的,“可如今北直隶的麦子,用新式犁耕的比旧式亩产多了两斗啊!”

陈寒没说话,只是将炭笔在砚台上轻轻一磕。笔尖落下的碎屑在火光中打了个旋,像极了那些被他们忽视的、飘散在民间的生机。

窗外忽然传来车轮碾过青石的声响。郑主事下意识扭头,看见五城兵马司押送的货车上堆满了辽东来的紫貂皮。那些皮毛在阳光下泛着贵气的光泽,车辕上插着的“巾帼工坊”旗子却皱巴巴的——显然已经往返奔波了许多趟。

“郑大人可知道,”陈寒突然开口,“松江徐家上月偷偷派人去辽东,想用现银抢购这批紫貂?”他指尖轻轻点着桌面,“可辽东的猎户们宁可要代金券——因为他们拿着券,转头就能在官办的农具铺子里换到最好的铁犁。”

郑主事手里的茶盏终于拿不稳了。温凉的茶水泼在《洪武账册上,正好浸湿了“岁入”二字。他想起自己三个月前在朝堂上梗着脖子说的那句“纸片岂能当饭吃”,此刻恨不能把舌头咬下来。

“下官……下官……”他嘴唇哆嗦着,忽然从袖中掏出一封已经揉皱的奏章草稿。那是他准备弹劾陈寒“动摇国本”的折子,此刻在炭火映照下显得如此可笑。“下官这就焚了它!”

“且慢。”陈寒按住他的手腕,力道不重却不容抗拒。他抽过那封奏章,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轻轻展平。“留着吧,郑大人。等秋税收上来,您再对照着看看。”他嘴角噙着笑,眼神却锐利如刀,“看看是您笔下的‘祸国纸片’管用,还是户部库房里那些发霉的旧账本实在。”

值班房里静得能听见炭火炸裂的声响。年轻书办突然“扑通”跪下,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下官有罪!上月核验松江账目时,下官还偷偷在‘代金券耗用’项下多记了三成损耗……”他抬起头时,脸上已经糊满了眼泪鼻涕,“可那些‘损耗’的券,其实是被农户拿去换了粮种!如今……如今地里的苗都蹿到膝盖高了!”

王郎中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他抖着手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里头是半块已经干硬的炊饼——那是他今早从街边用代金券买的。老人斑驳的手指抚过饼上盖的“九折”红印,忽然老泪纵横:“陈大人,下官那不成器的侄儿……就在您说的那个农具铺子里当伙计。”他哽咽着,“那孩子前日托人捎信,说这个月工钱涨了五成……就因为买犁的人太多,东家给每个伙计都发了红利……”

窗外传来一阵清脆的铃铛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几个戴红袖标的老妇推着改良垃圾车经过,车斗里分类码放的废纸在阳光下泛着青光——那都是印坏的代金券边角料,如今被净街司回收再造。

郑主事突然觉得呼吸困难。他官袍下的中衣已经被冷汗浸透,三品孔雀补子黏在后背上,像只垂死的鸟。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曾在值房里摔碎茶盏,大骂代金券是“陈寒小儿糊弄圣上的把戏”;他曾在家书中叮嘱族人“万勿收那劳什子纸片”;他甚至偷偷让管家把领到的农具券锁进箱底,生怕沾了晦气……

“下官……下官……”他喉头滚动,忽然转身对着皇宫方向重重跪下,“陛下!老臣……老臣糊涂啊!”白的头颅磕在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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