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山,码头。
江面上船流如织,各式船只往来穿梭,上百艘铁舰横沉江面,战舰上无数赤着上身的寸头大汉,正在挥汗如雨的站着混元桩。
码头上,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商人、水手、小贩,还有前来游玩的百姓,各自忙碌着自己的事情。
或交谈生意,或搬运货物,或叫卖商品,声音此起彼伏,汇成一片喧嚣海洋。
人流中有长辫者,亦有效仿利民军的短发者,二者交融,似诉说着某个伟大时代的开端。
湖中心的铁舰上。
王易双手负后,站立于战舰船首,他身后是五年未见的李达父子。
此时的李达消瘦了很多,面容依旧儒雅,但眉宇间更多的是坚毅以及果敢,身上有一股身为上位者的威势。
李源的身形佝偻了不少,皱纹层叠的面容,暗沉的眸子,这样的他更像是一位迟暮老人……
“老师……此次回佛山打算逗留多久?”李达面露孺慕,姿态恭敬的站立在王易身后。
王易转过身,看着一脸孺慕之情的李达,心头微微一暖,淡笑道:“我还以为你会称呼东王,或者王爷。不错,没有让我失望……”
李达苦笑一声:“学生不敢……既然做了老师的学生,那一辈子都是老师的学生。”
这么多年过去,他也算是看明白了自家老师的性子。
其性子,已然近仙,按照郭老他们所言,老师是最为纯粹的求道者。
一言一行皆遵循心中之道,不在意世俗名利,更不在意他人看法,就如天道那般,引导掌控着天地局势……
李源咳嗽了几声,面上涌现一丝潮红,沙哑着嗓子提醒道:“你们叔侄俩就别叙旧了,该说说正事了……”
王易斜睨了李源一眼,语气微微加重了些许:“诚于心方能诚于道,李老心思杂了……”
在武学资源不缺的情况下,以李源的底子抱丹不难,可近五年过去,对方依旧停留在化劲层次,这点真的很让人失望。
若有所思的收回目光,思索着如何打开对方的心结,作为自己学生的父亲,加上起势之初得了对方不少助力,他也不好真的见死不救。
李源苦涩一笑,皱纹堆叠的脸上露出几分自嘲,摇头道:“老夫就一俗人,哪能如你这般,唾手可得的天下,说放弃就放弃……老夫与你相比起来,就犹如仙凡之别,没得比……真的没得比……”
李达眼底闪过无奈:“父亲,人心欲望是无止境的,奢求过多有害无益。若是可以,还是静下心来,好好修身养性一番吧。”
劝说的话,他已经说的够多,可父亲那性子让他着实感到无奈。父亲心心念念的想着从龙之功,或者自家参与天下争龙。
可深知老师性子的他,很明白,若是李家敢下场参与天下争龙,老师会毫不犹豫的抛弃他们。
失去了老师的庇护,看似强大无比的李家,面对天下饿狼,顷刻间便会灰飞烟灭,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王易抬头望向远方,目光逐渐变得深邃,淡淡道:“说说你们口中的正事,既然主动来寻,应当不是什么小事。为你们解决后,我还需好好的观一观这天地,好好的思索一番罡劲之后的路。”
李达神情一肃,正色道:“广东府每年有七成税收消耗在利民军上,这大大迟缓了其他计划的进度。老师既然没有争龙天下之心,何不削减一下利民军的军力?”
这便是他寻上门来的目的,为的就是劝说老师削减不必要的军力。
虽说乱世军力为先,但以广东府如今的军力,加上老师东王的威名,只是自保的话真的绰绰有余,多余的投入只会拖慢广东府的发展,这不是长远之计。
李源微微颔首,附和道:“十万明劲武者……甚至想以十万暗劲宗师铸就铁军……利民军的设想太过不切实际。若是一统天下,以天下之力供养之,自然没什么问题。但广东府一隅之地,就算耗尽所有底蕴,也不可能铸就出这么一支无敌铁军……”
言罢,不由一阵摇头,武道盛世刚起,明劲武者虽多,但想要聚拢十万之数谈何容易。
更何论还要将他们尽可能的培养成暗劲宗师,这不是天方夜谭是什么?
混元桩的习练,需要大量气血丹的辅助,单是气血丹的损耗,就是一个天文数字。盔甲武器、战舰养护、枪炮训练、军费、待遇……这些同样靡费不低。
如此恐怖的消耗,光是想想就让人头疼不已,更别说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耗损。
若非如此,他二人也不会主动寻上门来。
王易扫了二人一眼,语气铿锵道:“不行!”
利民军是他为清扫樱花岛,和斩断西方航道所做的准备,就算投入再多都必须确保利民军的战力。
李达眉头微皱,郑重的躬身一礼道:“老师,能告诉学生原因么?若是可以,学生想加快西化大产业的规划,这关乎广东府千万百姓的福祉。”
他不想追问下去,但事关千万百姓的福祉,再怎么不愿,都需尽可能的争取一下。
王易挑眉,心中一动,缓缓言道:“秦时,始皇求长生,命徐福入海寻仙山。徐福自知长生乃虚妄,故巧言携三千童男童女入海,漂洋过海,在一岛屿定居下来。其自诩天神,以神之名,驯化蛮夷,传播文明,过上了土皇帝般的日子……”
说到这,眸光微微一动,自嘲的嗤笑一声:“徐福,巧言令色之辈,可偏偏就是这样的家伙,做成了许多士大夫都没能做成的事情。虽然取巧了些,但某种意义上,他的确成功驯化了一支异族。”
“可蛮夷终究是蛮夷,巧言令色之辈终究是巧言令色之辈。二者的结合,自然演化不出什么像样的文明。源头的扭曲,从一开始就注定文明内核的扭曲,这是文明本质的问题。”
李源一脸困惑,王易的话让他不明其意,完全不明白这些话,和他们商量的问题有何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