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啪!”
酒杯从赖老五手中滑落,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不可能!仲国师身体都那么好,文国师怎么可能老死!”有酒友啪击桌面,怒吼出声。
这人想吓唬孩子,让孩子说出刚才的话是恶作剧,但孩子没有,他只是紧张地看着自家爹爹和叔叔们。
“娃儿,你回去陪娘亲,爹爹想静静。”赖老五挤出难看的笑容。
“娘亲说让我来陪爹爹。”
“爹爹没事,你先回去。”
“哦,好的。”
孩子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赖老五板着脸,就这么望着自家娃儿,直至看到瘦小身影拐出街道后。
这位年近半百的汉子再也忍不住,情绪崩溃了。
赖老五伤心欲绝,伤心到他自己都不理解为何要这般伤心。
自己不是只是觉得文国师是个好官,就没其他情绪了吗?
为什么,现在自己会哭的如此伤心,甚至已经和十年前,自己爹娘死时差不多了。
小小药铺之中,有人板着脸,有人泣不成声。
这便是整个汴安的缩影,当消息传出后,就是整个大乾的缩影。
这一天,
闹市尽头的府邸中少了男主人,汴安城中少了一个走街串巷的身影,大乾少了一个鞠躬尽瘁的国师,而百姓如同少了他们的孩子。
这一代人,许多人认识文尧臣时,他已是一副苍老模样。
他的脸上总是布满皱纹,挂着亲切的笑容,给人一种和蔼可亲的感觉。
每次见到文尧臣时,都不像百姓心中的国师那般,穿的华丽威风八面,而是像农民一样质朴无华。
就如同文国师的那间府邸一般。
......
......
一天后。
云层盖得很低,将整个大乾都压得喘不过气。
汴安城主街道,两旁挤满了男女老少。
他们望着宽阔街道,原本不觉得多大的汴安城,百姓觉得好远好远。
路那样长,人那样多,向东望不见头,向西望不见尾。
人们臂上都缠着黑纱,头上裹着白巾,眼睛都望向南城门。
那里是一个起点,有将士抬着一个黑色棺椁神色肃穆,准备向着皇宫行去。
棺椁由仙木所做,散发着香味,却没有一个百姓觉得这有多么奢侈。
因为棺椁之中装着的,是大乾这一代人的精神支柱。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爷爷身形颤颤巍巍,背靠着一棵柳树,朦胧的眼眸全是焦急,但又耐心地等待着。
一对年轻夫妇,汉子抱着小女儿,妇人领着刚会走路的儿子,他们挤下了人行道,探着身子张望。
一群身着儒袍的学子,相互扶着肩,踮着脚望着,他们手里都拿着文尧臣的著作。
赖老五一身黑色服饰,他脸庞已经麻木,哭麻木了。
这会,人群中突然响起咏颂诗词的声音。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这是文国师写的《正气歌》,诗中每一字每一句都是堂堂正正,浩然光明!
百姓们不理解,不是说儒家悟出浩然气就能当神仙吗,文国师这等人物,为什么就没有成仙,为什么会老死呢?
不过这些疑惑都不影响他们跟着朗诵。
整个汴安城响起一道道读书声,声音有老有小。
读完《正气歌》读《南安军》,接着又读《采石》。
每一首诗句都那么慷慨激昂,充满爱国情怀。
直至赖老五在人群中吼出:“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青照汗青。”
时间也来到戌时,夜幕开始降下来。
日落月升,阳降阴起,抬起棺椁的将士开始走动。
一品官员们神色沉重,率先走来。
之后是抬着棺椁的威武将士,棺椁四周挂着黑色和黄色的挽幛,上面装饰着白花,庄严,肃穆。
人们心情沉痛,目光随着棺椁移动,好像有谁在无声地指挥。
老人、青年、小孩,都不约而同地站直了身体,静静地望着渐行渐远的棺椁,哭泣着顾不得擦去腮边的泪水。
将士缓缓地前进,牵动着千万人的心,许多人开始在街道上追着棺椁奔跑。
他们多么希望棺椁能停下来,希望时间能停下来!
可是棺椁还是渐渐地远去了,最后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了,人们还是面向棺椁离去的方向。
静静地站着,站着,好像在等待文尧臣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