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家的时候,郝天沐已经恢复了原状,但人还是被折磨得精神不济,郝星看见了细微变化,老爸的裤子已经换了。父亲膀胱里长的结石不是一个两个,有十几个,最大的一个有双黄鸡蛋大小,这个最大的结石总在随尿液活动,有时候堵塞了尿道出口,产生了便意,但是死活排不出来,当这块石头从出口移开的时候,憋不住的尿就自己出来了。这是个不仅肉体痛苦,精神也遭受折磨的病,不致命,但很伤害人的精神,特别是尊严。
病发之后,郝天沐到处求医问药,吃过无数的中药,吃药比吃饭还多,也确实排出了几个小小的石头,但效果不大,医生说最好的办法就是手术。身上压着债务,上有老下有小,他确实想过开刀,但一直没付诸行动,总希望不做手术,能把石头排出来。这么一拖,就是五六年,那些妖魔鬼怪般的石头,一次次在体内兴风作浪,让他承受了无数常人无法承受的痛苦。
朵岭是结石的多发地带,理由很简单,表面看着毫不特殊的地方,从地下抽出来的水含有碳酸钙,自来水烧出来的开水,会有一层黄色的东西覆盖在水壶里面,这就是碳酸钙。家家户户的水壶都是这样,喝了这种没过滤干净的水,久而久之,就导致了各式各样的结石,膀胱结石、肾结石、输尿管结石、尿道结石、胆囊结石、肝内胆管结石、胆总管结石。
朵岭地底下属于岩溶地形,里面有个很大的溶洞,明知道这种岩溶洞里出来的水不能直接饮用,但为了节省费用,那些利益关系人还是让全朵岭居民饮用这种水,并且恬不知耻堂而皇之地每个月收取水费。这个秘密只有少数的专业人员知道,普通百姓没人知道,也不知道每天饮用的水会对自己的身体健康造成问题。
当因结石病到医院求医问药的患者多起来,一看住址,大多来自一个地方,朵岭的时候,这个天大的秘密才被暴露出来,而这个始作俑者却依然逍遥法外。
郝星决定将这个人找出来,不是缺两个人吗?这种事,肯定不是一个人能决定的,一定有个工程师加一个拍板人。
有了主意,郝星派出蚊子探测,朵岭没有自来水公司,这些小事都由镇政府一把抓,所以方向还是有的。有人收水费就能找到那个开发自来水的人。
为了一家人不再多出结石患者,郝星决定食用水不再用朵岭自来水,改成矿泉水。达则兼善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没有能力改变整个世界,只能想方设法保护自己。
车,郝星让郝圣开回去了,走在黑暗的朵岭大街,任凭风吹过面庞,带来一丝清醒。她活着的全部意义就是让父母在有生之年过上顺心的日子,不要被病痛折磨,不要为小钱奔波,不要忘记了生灵来这个世界的目的不是痛苦受罪,而是在尽了应尽的义务时,得到该有的享受。
吃到自己想吃的美食,穿上让自己自信的衣服,看那些没看过的风景,子女的前途一片光明,他们不需要操心,每天过着顺心的日子,无病无灾颐享天年,最后无疾而终。
目送着两辆车消失在黑夜中,郝星带着蚊子跑进了政府,镇政府不大,占地面积只有储运站的办公楼大小。一个很大的牌坊一样的建筑,下面是人车进入的门,安全的原因是九十年代初没什么东西可偷没什么东西可丢,于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门只是一个摆设,只有门的形状,压根没安门框更别谈门了。
进到政府大院,左边是一排三层楼的破旧办公楼,那儿郝星去过,不知道什么年代的建筑,连卫生间都没有,一个公共厕所建筑在离办公室一百米以外的地方。大门正对的是政府的家属楼,分三排,有三栋并排的房子,每排有四个单元,每排房子中间都有一排高过房屋的笔直松树,老远望去既阴森又寒冷。
郝星的机器人蚊子有个功能,在众多的脑电波中能看到别人的梦,并能进入别人的梦境,干预别人的梦。所以在第二排房子的正中间的风水宝地,找到了那个下达命令,同意向朵岭人供应对身体有害地下水的人,那个已经在朵岭干了三十一年,还有一年就退休的姜无心镇长。
在梦中,蚊子问到了那个检测出地下水不适合饮用的工程师,钱择从。钱择从住在前面的一排一楼101,蚊子去吸他的血时,这家伙的妻子正在床上打滚,痛得直叫唤,他双手捧着脸,坐在墙角的沙发上,无助地抓着头发,看着妻子忍受痛苦,却无能为力。
两个孩子被老妈的哭喊吓得缩着脖子,从门缝里偷看,看到老妈像蛇一样在床上左扭右扭,每扭一下就发出痛苦的呻吟,两个孩子一脸辛酸加恐惧。
郝星收到蚊子的信息,居然笑了,这就是传说中的善恶到头终有报,只是来早与来迟吗?钱择从的无原则导致了自己家人也成了受害者,心中藏着秘密不敢说,他怕老婆知道是自己的原因导致结石的产生。作为一个知情者,他自己在时时刻刻预防着这种疾病,水不烧开不喝,刚刚烧的水,他也会等碳酸钙沉淀下去之后才往自己杯子里倒,连洗菜做饭的水都是必须经过高温加热,将碳酸钙沉淀过的。
他的生活过得极其精致,他那个乡下来的老婆却完全相反,一年四季非生水不喝,说从小连沟渠里的水都喝,身体还不是棒棒的?不信邪会因为喝水导致疾病,结果从今年开始这个不信邪的女人被疾病惩罚了,疼起来还以为犯了阑尾炎,拖到医院一检查说患的是胆结石,要开刀。
一听说开刀,女人跳下床就自己跑回了,因为开刀的费用太高,她没有单位报销,自己付不起钱。钱择从能力有限,靠读书出来有了份工作,但没能力将老婆和娃转成商品粮户口,老婆连工作都没有,每天就在政府的院子外面开荒,种点小菜吃吃,算是证明自己的人生还有价值,病是不敢犯的,更别谈开刀了。丈夫一个人的工资要养一家四口不说,还要寄钱回乡下养父母,压根没法从牙缝里挤出余钱来。
这种病就是怪,来了,就让你痛得生不如死,走的时候也很快,一点都不疼了,好像从来就没有发生过。这也是为什么那些结石病患者,很少有开刀的原因,好了伤疤忘了痛,病好了,他们以为下一次病魔到来,还能继续抵挡,反正死不了人,没什么可怕的,于是隐忍隐忍再隐忍。
勇敢的人,其实并不是真勇敢,而是被逼的勇敢,含泪的勇敢,委屈的勇敢,猥琐的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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