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缜进了承正殿,就见女帝换了身寻常女子的襦裙,正伏在案头看奏折。她听见通传,便抬起头,微笑道:“赐座。”
林缜先行礼告罪,然后才端端正正地在椅子上坐下。
女帝道:“朕来考考你,若是我们要同突厥开战,你觉得会有几成胜算?”
这其实不算是考较,而是分析实际情况。林缜从容道:“微臣从未上过战场,也只能纸上谈兵。”
她就是欣赏他这份踏实坦诚,若是换了别的人,定会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说一堆吹嘘的废话。她现在一点都不想听这些废话了:“纸上谈兵也无妨,朕只是想听听你的看法。”
“我西唐国力强盛,自然是远胜于突厥。突厥处于北面苦寒之地,只能靠游牧和抢掠生活,长此以往,必然再难支持下去。”
这些都是老生常谈。女帝反问:“也就是说,你觉得突厥根本就不堪一击了?”
林缜摇头:“恰好相反,若是西唐和突厥以兵力相击,西唐必败。”
女帝闭上了眼睛,沉声道:“继续说下去。”
“突厥人居无定所,没有粮食,眼见北地的草原也渐渐稀少,他们不得不发兵南下。哀兵必胜,对上已经好多年没有打仗的西唐军队来说,他们只能胜,也不得不胜。”林缜瞟了一眼被女帝压在台子上的文书,毅然道,“微臣斗胆,现在的情况,实在是不宜和突厥再起冲突,若是能和谈自然是最好的。”
女帝许久都没说话。
她沉默了半晌,方才摇了摇头:“你很大胆。今日早朝的时候,那些朝中的肱股之臣争得再厉害,也不敢像你这样说话。其实并不是突厥人哀兵必胜,而是我们西唐人安乐得太久了,朝中竟是无一人可堪良将!”她站起身,走到林缜面前,林缜立刻站起身避驾。
“如果我们要跟突厥开战,派谁为大将军?朕方才想了许久,竟是一个人都想不到。”
她自言自语道:“谢老将军虽是老当益壮,但也未必能赢突厥人。你看,泱泱大国,竟只能靠着和亲和突厥维持表面的平衡。”
近些年来,西唐都一直靠着和亲来安抚突厥人。
最早还会送公主过去和亲,那些公主身娇体弱,又如何能熬得过去,后来谁还舍得将自己的女儿送到那种地方,便想方设法把别家的女儿封为公主,再送去和亲。
女帝又道:“和突厥人打仗的事情与你无关,你不如回去想想,将来若是要革新,该从哪里入手的好。想清楚了,也写完了,就拿过来让朕通读一番。林缜,你可莫要辜负朕对你的一片期待啊。”
她回到书桌后面,又笑着望向林缜,换了一个新的话题:“据说今日的游湖,你也在顾长宁的那艘船上。”
前面女帝会跟他说的话,他其实都想到了,甚至他所谓的大胆无谓的慷慨陈词都是早就思考妥当的,可是现在这个问题,却是他完全没想过的。他皱着眉,有点不确定地开口:“微臣的确是受顾兄邀约,今日同船游湖。”
女帝似乎明白他不太好说话,这也是正常的,任谁被牵扯进三个公主的闹剧,都会头痛。她抚摸着面上几本御史参安定公主的奏折,招了招手,让内侍送下去给林缜看。
林缜告罪了一声,缓缓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