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寿沉默了一下，没想到对方居然是“婴母”座下的“大公”。

这两句“爹爹~”喊得他浑身不自在。

“我这样你都能认出我嘛？”江寿无奈指了指自己光滑如镜的面皮。

他无法公然说出反对这桩姻缘的话语，否则不知道会不会破坏“月老爷”定下的规矩，招致更大的祸端。

鸳鸢眨眨眼睛，忽然弯腰凑近江寿几分，细细打量起江寿的脸。

“说话就说话，不要凑得那么近。”江寿再度退开两步。

“呀~没想到爹爹在孩儿这里，也会害羞的呢，那等以后进洞房的时候，娘亲的那么多个孩儿都在呢，爹爹会不会当场羞愤而死呢？”

鸳鸢眨眨眼睛，双眼中的媚态颇为勾人。

但江寿不吃这一套，板着脸道：“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嘛？”

鸳鸢抖了抖满头深红的秀发，耸耸肩道：“没什么事呢，只是的很高兴看到娘亲终于订亲了。

“我也很好奇娘亲主动要结姻缘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嘛~”

“你能不能把你那個嗓音收一收，听着真的很渗人……”江寿嘴角抽搐着。

“哎呀~爹爹还真是不解风情呢~”鸳鸢故意将本就很娇媚的嗓音，夹的更加尖细一些。

就像生锈的门缝间发出的“吱呀~”的声音。

江寿抚额道：“别折磨了我，你究竟想怎么样？”

“我只是想提醒一下五脏公爹爹，不要想着逃跑哦，你逃不掉的~你和娘亲定的这桩亲事，你甩不掉的~”

鸳鸢说完这话，也就没再看江寿，径直转身就离开了。

留下江寿一个人无奈叹息。

他盯着手腕上缠绕着的红色细线，陷入暂时的沉默。

这月老爷定下的规矩，真的就不可能违逆嘛？

“诛邪仪典”结束后。

经历了一段很是热闹的互市交易，而后进入到了大灶会的第二项仪式，也就是寿喜山人尽皆知的“祭灶”。

在“大庙祝”的引领之下。

一口犹如与天穹交织成一线的巨大炉鼎，从所有人的视野之中，缓缓浮现而起，内里似乎焚煮着什么东西。

有“咕嘟咕嘟”的水泡，从里面不断地破裂，绽开。

随后又有浓郁的神圣气息，独属于“体仙庙”的独特气息，漂浮在寿喜山的上空，笼罩在所有修士们的心头。

恍恍惚惚的，江寿都似乎感受到在那缓缓升起的炉鼎中，自身似乎得到了全面的增幅。

感受到自己，似乎迫切的想要融入到那份神圣的力量之中。

这便是体仙庙镇庙的灵宝，名为“圣灶”。

江寿揉揉眼睛，便发现那神圣而巨大的“圣灶”，居然消失了，而再度睁开眼，那“圣灶”却又出现了，就像是海市蜃楼。

是一片幻景。

他猜测，这应该是“大庙祝”将“圣灶”的景象展示给世人，却并非真的把“圣灶”搬到了这里。

所有的“体仙庙”的信徒、香客，开始自发的聚拢在圣灶之下，毕恭毕敬的参拜、行礼。

而其他并非“体仙庙”中人的修者们，则在完成了各自的交易以后，各自散去。

江寿从旁观摩了一阵，看着数以万计的修士，整齐排列，又整齐的跪拜在地，虔诚的向圣灶祭拜。

这一幕，还是颇有震撼力的。

不知不觉间，就连心神也随之受到一定的牵动，变得越来越宁静。

他并未像那些狂热的信徒一样，跪拜行礼，祭拜圣灶。

而是也和其他还未离开的“大公”一样，安静的从旁边看着。

待到一场“祭灶仪典”结束，江寿就感觉自己像是经历了一场精神洗礼。

像是被体仙庙的神圣氛围，所感染了。

心底似乎由衷的浮现出了一种“归属感”。

“我，似乎就该属于‘体仙庙’，也就该生存在这方‘寿喜山’的世界中，这是属于我们‘大公’的世界。’

‘也是一个彻底隔绝了绝望与疯狂的世界……也许，世界的本貌，就应该是这样，俗世的一切，也许都是虚假的，现在所经历的一切、所呼吸的每一口空气，才是真实的。”

江寿的头脑很清醒，很理智。

但是，他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总觉得自己似乎不够清醒。

无形中，似乎有种未知的力量，在促使着他不断去遗忘过去的经历，甚至彻底湮灭掉过去的自己……

江寿摇摇头，敏锐的意识到，长时间待在寿喜山绝对不是好事。

他要尽快将身上的这笔“寿命巨款”，迅速消费一下。

然后找到回俗世的“门”。

实在不行，就将身上的寿命，都给消费掉，带着所得的一切收获，尽快回到俗世之中——

想到这里，江寿也随着大灶会的结束、人潮的散去，而快步离去。

在远去的人群之中，在一处并不起眼的角落处。

江寿注意到了一直等候在这里的贪吃少女。

她的身上，裹得很严实。

头上还戴着兜帽，将小脸儿完全藏在了兜帽之下，时不时地抬起头，眼神在人群中浏览一下，然后再度低下头。

再然后从袖子里抽出果干，塞进嘴里，慢条斯理的吃着。

享受着食材的本味。

如此重复个不停……

终于，在又一次抬起头来时，她见到了不知何时出现在她面前的江寿，眼睛豁地一亮。

下意识想要躬身行礼，“大公，您——”

“你的肚子是不是真的填不饱？”江寿带着点好奇的问道。

提起这个，贪吃少女很是不甘心的抿起小嘴，叹息说道：“我也不想这样的，大公，但以我目前的修为，这些食物吃到肚子里会很快消化干净的，肚子里没食儿的感觉，真是太难过了。

“所以我就只能一直吃、一直吃。

“不过……这世上好吃的东西，真是太多了呀……”

一说起吃的，她眼睛就亮亮的。

江寿摇头轻笑一声，然后指指她的身后：“走吧，带我去见识见识你所谓的‘私下交易’，还没有散场吧？”

贪吃少女连忙摆摆手，“没呢没呢……知道有‘大公’您这位大主顾在，我们哪敢那么早撤摊呀！

“我特意安排下去了，让手上有好东西没有交易出去的人，全都先别走，稍后会有大人物来，说不准给他们全包圆儿了呢。”

江寿点点头，“你没有多说什么吧？我不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的身份。”

“您放心，大公，我早就看出来您为人低调，不愿意抛头露面，所以给您的身份藏得严严实实的，所有和我一道儿的伙伴们，都不知道您的身份的……”贪吃少女认真说道。

想了想后，又接着说：“另外，我们这种‘地下交易’，本身也是不可能泄露任何一位顾客的身份，您可以尽管放心。

“其实有些顾客，连我们自己都不知道到底什么身份……”

江寿反问道，“那你们每次需要做交易，就是像今日这样随机的拉路人参与交易吗？就不怕参与交易的人，不够靠谱，将你们的情况给泄露出去？”

贪吃少女小心翼翼的解释道：“嘿嘿，干我们这一行，确实大多只能随缘来，结构很不稳定，经常会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

“所以虽然积累了一批不错的固定成员，可还是要每次都换地方。”

正说着，她的脚步忽然顿住。

江寿：“？”

“对了大公，我突然想起个事儿。”贪吃少女脸红红的，看起来有些窘迫，“您，您可以在这里等我一下嘛？就一下下，很快的。”

“行，你去吧。”江寿并无不可。

虽然很期待接下来会遇到的各种货品，但这点耐心他还是有的。

贪吃少女连忙一溜烟消失了踪影。

不多时，她怀里包着个圆鼓鼓的布袋子，跑了回来。

显然长松一口气。

“还好、还好，终于赶上了。”

她从布袋里掏出一根烤玉米似的东西来。

味道很香，香气很浓。

然后放进嘴里咬了一大口，小脸儿红扑扑的，洋溢着满意的、幸福的微笑。

“这就是……你的事情？”江寿嘴角一抽。

贪吃少女连忙解释道，“对不起对不起，大公，莪不是故意拖延您的事情的。

“实在是因为刚刚……一直在等大公您来，我没敢在大灶会上买什么吃的……所以，身上带的吃的都消耗得差不多了。

“这要是不趁着会上的各种小吃摊还没完全散尽，赶紧买上一点儿，回去我就要饿肚子啦！

“能买到这么多好吃的，还多亏了大公您之前直接跟我交易了两年的‘寿命’呢！”

“走吧。”江寿有些无语的说道。

总感觉自从进了寿喜山后，他遇到的许多人都很奇葩。

在贪吃少女的领路之下，二人一路辗转前行。

路上的行人是越来越少，环境看起来是也是越走越偏。

很快。

二人来到一处的看起来很是偏僻的破败小楼前，却是没有进入。

贪吃少女神秘兮兮的在木门上，轻轻敲击几下。

很有节奏规律。

四短两长。

房门并未打开，但江寿却如有所感，下意识朝着脚下的平地看去。

虽然地面看似没有任何变化。

但他确确实实感受到了一条向下的狭窄通路。

“大公。”贪吃少女忽然喊道。“您的脸……”

她本想说。

进入“私下交易”的话，需要做一下面容的遮掩，以防暴露身份。

她们一般都会给交易者，准备一副带有禁制幻术效果的面具。

但……

江寿这副脸皮如镜的光滑模样，效果也和禁制面具没什么差距了。

效果甚至远远比她们提供的面具，要更好一些。

所以她话音一转，“您、您还是需要变换模样的，毕竟您方才站在高台上，剖解邪祟，很多人都认得您这副打扮……”

贪吃少女主动将身上裹着的，带兜帽的宽大黑袍，给脱了下来。

主动递上来，“您、您介意这个我穿过吗？如果不介意的话，就穿这个吧。”

她的身姿修长，又有姣好的脸蛋儿衬托，尤其是两条大长腿，应该是江寿目前见过最长的。

本身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不过，当她将外面包着的袍子给脱掉。

江寿却只注意到她身上从手臂到小腿，从上至下，有很多个小口袋，里面似乎都是装零食的……

他并未犹豫，随手接过袍子就随意的兜在了头上，也像是贪吃少女方才那般，将本就不存在的面容给遮挡起来。

这才与戴上面具、并重新打扮过一番的贪吃少女，一同沿着向下的狭窄通道走去。

面前景物一闪，他便发现自身进入到一条地洞之中。

原来是障眼法？或是禁制幻术一类。

并不算长的向下阶梯延伸开去，两侧比油灯光芒要亮上数倍的法器油灯照亮了此间的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