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诺伦想让她也来祭拜纪念碑,因为甘霖村是她的故乡。
车厢的气氛沉默下来,一路无话。
纪念碑坐落在村口,随着城主府的马车抵达甘霖村,诺伦从马车上下来,与村口迎接他的队伍会合。
甘霖村的地理条件十分优越,它的周边土地肥沃,是天生优质的草场,附近还有一汪不大不小的甘霖湖,这是草原上相当珍贵的水源。
因此收复失地后,临峰城便迅速在原来的废墟上重建了甘霖村。
一周下来,不止村口的纪念碑修建完毕,就连村里的房屋、设施也修葺了大半。
等再过几个月,预计将有成百上千的村民入住这里,使这座村庄浴火重生,重新焕发新的活力。
“诺伦,我想进去看看。”
尤娜眺望着眼前这熟悉而陌生的故乡,表情有些复杂。
“去吧。”诺伦微微点头。
他没告诉尤娜的是,当时是他在城主府会议上主张修建的纪念碑,也是他坚持将纪念碑设立在甘霖村。
这当中除了那些光明正大的理由外,也存有他个人的一点小心思。
他知道尤娜的故乡就在甘霖村,希望她在看到重建后的甘霖村与设立在一旁的纪念碑时,受伤的心灵能感到一些慰藉。
“谢谢。”尤娜低声道,往村里走去。
这一边,随从们从马车上将花圈搬到纪念碑前,留守在甘霖村的人们一同汇聚在这里,与诺伦和其他城主府的代表们一起,哀悼这场战争中牺牲的所有人。
另一边,尤娜孤身走进甘霖村,她的左手边是新建的房屋,右手边则是狼藉的废墟。
时隔一场战争再次踩在故乡的土地上,旧时的记忆与眼前陌生的景象冲突倒错,这让她恍若隔世,颇有种身在梦境的不真实感。
她走过村头的木桥,跨过翻新整修的街道,最后在一处砖红瓦绿的庄园前停下了脚步。
她不会记错的,她闭着眼睛也能走到这里,因为这里是她的家。
她还记得庄园的左手边原本是她家的马厩,父亲在这里养了许多血统纯正的草原马。
庄园前的院子里原本一片空旷,她就是在这里与弟弟嬉戏,并学会如何骑马的。
她原本的家也没那么崭新漂亮,不过是间老旧的二层楼,斑驳的墙面用力一拍就能抖下大量的灰尘。
跟已经化为废墟的老家比起来,眼前的这座新建的庄园面积更大、建筑风格也更气派。
或者说整个甘霖村重建后的风格都是如此,焕然一新到让她觉得很是陌生。
尤娜在庄园前呆站了许久,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理性告诉她,甘霖村的重建是件好事,而感性却告诉她,这里已经不是她的家乡。
她不再认识村里的每一间房子,也不再认识村里路过的每一个人。
自己的家已经不存在了。
过了很久,她转身离开了村庄,来到村口的纪念碑前。
悼念仪式已经结束了,人们散去,只剩下碑前的花圈与祭品。
尤娜孑然一人站在纪念碑前,仰望着纪念碑上的几行文字:
“勒布斯族入侵,杀戮无数,临峰城抗战两月,最终扫灭敌寇,获得胜利。
“以此纪念战争中牺牲的战士与遇难的人民。
“罗兰历77.10-77.12”
不过是短短几行字,尤娜心里却闪过了十几年的走马灯。
家乡也好,亲人也罢,一切都埋葬在了时间的长河里,只有这块碑立在这儿,默默诉说着曾经发生在这里的悲剧。
“爸、妈,哈鲁……我回来了。”
她跪在纪念碑前,“莪为你们报仇了哦,我是不是做得很棒?”
寒风在耳边呜呜的吹着,有这么一瞬间,她仿佛听到了父母夸奖她的声音。
“尤娜要成为骑士了啊,这么厉害呀?”
“首席?那不是很棒的事情嘛,快过来,妈妈给你亲一个。”
“哎,不急着把我们送过去,我们在村里呆得很好,你也不要努力过头、累坏了身子才是……”
“……”
风声逐渐停歇,她闭上眼睛,几滴晶莹的泪珠落在粗糙的石板上。
她知道的,她其实早就知道了,自己已经再也回不去曾经的家,再也见不到曾经的亲人。
既然早就知道这样的结果,为何还要翻来覆去的提起,为自己徒增悲伤呢?
所以在战争进行时、战争结束后,她一直刻意不去想这件事,也从没有向诺伦提起过要回甘霖村看看。
因为她知道自己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这时,她的身后传来细微的声响。
不用回头她也听得出来,这是诺伦的脚步声。
诺伦走了过来,没有说话,只是弯下腰,将一束鲜花递给她。
尤娜接过花束,将它放在纪念碑前。
沉默了一会儿,诺伦道:“走吧,我们回家。”
“嗯。”
尤娜抹了抹眼角,缓缓站起身,“我们回家。”
逃避不过是权宜之计,灾难过去后,人终究是要收拾一片狼藉的过去,迈步往前走的。
她最后看了纪念碑与甘霖村一眼,随后转过身,亦步亦趋的跟着诺伦的背影走去。
再见了,爸、妈,还有弟弟。
为了让你们骄傲,我成为了骑士学院的首席。
为了给你们报仇,我成为了临峰城的白渡鸦。
而现在,我要用余下的一生报答我们的恩人,完成我与他最后的约定。
虽然不知道未来如何,但他的身边就是我的归宿。
从今往后,那就是你们女儿新的、也是唯一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