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得较远的杨运东指着盆,明知故问:“苏婆,这里面是什么?”
“是神仙的肉啊,你们来我们村,不就是想吃这个吗?”苏婆眯缝着一双眼,近乎于痴迷地回答。
她说着话,手上的动作分毫未停。泛着冷光的刀刃划开白色表皮,几滴金色的液体从刀口渗出,像血珠,像泪水。
浓郁的肉香在空气中弥漫,从每个缝隙渗透入周围生灵的毛孔,齐斯听到了大口吞咽唾沫的声音,接二连三,几乎来自每一个人,都透着贪婪和饥渴。
他忽然感到一种强烈的反胃感,没来由地恶心得想吐。但这种感觉只有一秒,眨眼间便如云烟般消散,如同错觉。
不过片刻间,苏婆已经将肉切成十一份,依次放到每个玩家面前,笑眯眯地鼓动:“你们吃吧,可好吃了,吃过一次便不会忘了……”
坐在杨运东旁边的艾伦咽了口唾沫,似乎有些意动,他揪了把自己的金发,终于忍住了馋意,狐疑地问:“老太婆,真那么好吃,你自己怎么不吃呢?”
苏婆说:“我们这些供奉神仙的人,为了偿还当初祂赐肉给我们的恩情,现在都只吃素了。”
她停顿了片刻,补充道:“我们原先叫‘苏家村’,后来改名叫‘苏氏村’,读起来其实就是‘素食村’。我们都只吃素。”
……谐音梗,扣钱!
玩家们面面相觑,齐斯的思绪飘散开去,想起了之前在宅院门上看到的对联。
【岁岁焚香除业障】
【年年食素销罪愆】
食素真的是为了感恩么?恐怕未必。
对联里已经说得很明确了,食素是为了赎罪。
如果真像苏婆说的那样,神赐肉于苏氏村,苏氏村供奉神,整个过程合法合规,又有什么罪好赎的呢?
齐斯有所猜测,嘴角漾开冰凉的微笑,看向苏婆的目光一片森然。
苏婆和阿喜若无所觉,自顾自地拿着筷子往碗里夹菜。
菜香四溢,伴随着面前两个NPC陶醉地品尝美味的神情,饥饿感在玩家之间蔓延。
这种饥饿绝非普通的生理反应,倒更像是副本的机制,众人皆感觉自己的胃部一阵阵抽痛,急需什么东西来填满。
但老玩家大多谨慎,没有人敢动筷;两个新人也都有样学样,正襟危坐。
直到苏婆吃完了碗里的饭菜,拉着阿喜下了桌,玩家们才纷纷开动,拣苏婆和阿喜吃过的菜夹几筷子,勉强填饱肚子。
其间,无人敢碰面前晶莹剔透的“神肉”一根毫毛。毕竟这玩意儿,无论是从传说还是外观来看,都充斥着诡异和危险。
朱玲环视众玩家,用寻求意见的语气问:“你们对于这个神肉怎么看?我看宅门上的对联说,村民们年年岁岁食素赎罪。虽然不知道这个‘罪’是什么,但我们本来没有罪,要是因为吃了神肉沾染上了所谓的‘罪恶’,得不偿失。”
杨运东提出异议:“按照副本背景的设定,我们来这里就是要品尝神肉的。不吃神肉会不会受到副本机制的制裁?”
“谁知道呢?吃神肉和不吃神肉,都有可能导致危险。无论如何选择,都是在赌那百分之五十的概率。”齐斯适时发表意见。
他垂下眼,故作迟疑:“不过,莪觉得还是吃神肉为好,都坐一桌了,待会儿不可避免要触到碰到,无论吃不吃都已经沾染上‘罪’了。”
经典的滑坡谬论,一时间却没人指出不对,关乎到生死的事儿,谨慎一点总没错。
几个吃得快的玩家对齐斯的胡扯深以为然,潜意识里默认碰到神肉就意味着有罪。
他们不约而同放下了碗,如避蛇蝎地下了桌,势要和桌上的神肉划清界限,好像这样就不会沾染到一丝一缕的“罪恶”。
先前作死惹了阿喜的赵峰则盯着桌上的神肉,有些蠢蠢欲动。
他犹豫了半天,才看向杨运东,问:“你说我把这神肉给那个鬼孩子,他会吃吗?”
“不知道。”杨运东似乎在思考什么事情,有些心不在焉,“你可以试试看,记得别当着苏婆的面。”
苏婆是不吃肉的,阿喜却四处找肉吃,像极了背着家长偷鸡摸狗的熊孩子。给肉的事儿,当然不能让家长知道。
赵峰想明白其中关节,抓起自己面前那份神肉塞进兜里,便离席走到庭院的角落观望远处的阿喜,寻找机会。
除了赵峰,也有不少玩家拿了肉,说是要备用。
有玩家热心地上前劝说:“拿了神肉就会沾染‘罪恶’,我们不如所有人都不拿。哪怕这个副本真要求我们吃神肉,到时候法不责众,有‘那个机制’在,我们都不会有事。”
他说的是“保底死亡人数”机制,听了他的话的玩家冷笑:“你说的那么好听,有本事和我们一起拿神肉啊?骗我们不拿,不知道安的什么心思!”
这事各有各的看法,谁也劝不动谁。
齐斯翻遍全身,没找到可以装东西的地方,只能撕下一节袖子,将自己那份肉包好。
身边坐着的那名玩家已经走了,没有拿自己那份肉。
于是,齐斯顺手将那块肉也收进布包里。
觉得还不够保险,他又用目光搜索整张桌子,无奈再没有看到余下的神肉。
玩家中多的是聪明人,齐斯只能暗叹自己手不够快,同时默默更新一次脑海中对这届队友的平均水平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