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世襄竖着耳朵，注意力前所未有的集中，屋子里确实不对劲，先前的猜测应该是对的，屋子里还有两个人！

陈世襄装作不知，拎着餐盒走到一张桌子旁边，他把餐盒放下，刚要打开餐盒，一把枪突兀地顶在了陈世襄的脑袋上。

小厮愣住了，看着这一幕不知该作何反应。

陈世襄脸色刷地一下白了，他嘴皮都在颤抖，双腿战栗，一动不敢动，害怕极了。

“啊，表，表哥！！”陈世襄眼睛看向站在旁边的小厮，颤声求助。

“这，井，井——”小厮被这突然的变化吓呆了，口齿不清。

同时，又有两人一前一后，分别从两个房间拎着枪走出来，枪口指着两人。

“井，井原先生，这，这，这是干什么？？”小厮好歹是个跑上海滩街面的，多少有点见识，他缓了缓总算是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井原昌幸盯着两人，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他，真是，你的表弟？”井原昌幸的汉语还不错，意思表达的很明白，只是有着浓重的口音。

“啊？是，是啊！”小厮一点没犹豫，赶紧点头。

他可不傻，自己和陈世襄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况且这种情况，陈世襄先前就有过交代，他知道该如何应对，只是心里还是很慌。

井原昌幸闻言没有说话，他让陈世襄将双手举起抱头，又示意另外一个人过来检查陈世襄带来的餐盒。

餐盒被翻遍了，什么问题也没有。

接着那人又搜陈世襄的身，然后又搜小厮的身，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现，只在陈世襄兜里搜出来几块大洋。

井原昌幸皱了皱眉头，怎么会没有武器？刚才他都已经笃定这人就是来杀自己的……

可是来杀人，不说枪，连把刀都没有，这就有点离谱了。

难不成闹了个笑话，这人真就是那跑腿的表弟？井原昌幸一下子想到了刚才跑腿小厮说母亲生病时，脸上露出的难过表情。

看着倒不像是装的……

井原昌幸又看向餐盒，若是下毒，人是没必要来这里的……

“你，吃！”井原昌幸指着饭盒示意，他选择保险起见。

被枪指着，陈世襄毫不犹豫，拿起筷子就夹里面的菜，第一口，九转大肠……陈世襄现在无比感谢表哥先前否了自己下毒的计划。

味道还不错，一盘九转大肠就那么一丁点，陈世襄两三口就全给吃了，一点没给井原昌幸留，然后又夹了其他的菜。

葱椒鱼片，吃！

香酥鸡，吃！

黄鱼豆腐羹，吃！

陈世襄端着饭，将所有菜全都送进了自己嘴里，那暴躁的吃相，让井原昌幸都不禁咽了口口水。

米饭干完，陈世襄鼓着腮帮子，满嘴都是油，用又害怕又无辜又可怜的眼神看着井原昌幸。

“没毒？？”井原昌幸皱眉，他又看了两人几眼，突然放下枪，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不好意思，误会两位了。”井原昌幸说完，对着两人鞠了一躬，两人都被吓得手无足措。

面对两人，井原昌幸拿出自己的真实身份，笑眯眯地对两人一番恐吓加威胁。

“所以，两位会为莪保密的，对吗？”井原昌幸微笑看着两人。

两人脑袋都点得跟小鸡一般。

“很好！你的母亲生病，我，会找最好的医生，给她看病！但你，要保密，知道？”井原昌幸看着小厮说道，这狗日的居然还知道大棒之后还要给根胡萝卜。

小厮忙不迭点头，眼中流下感动的泪水。

“很好！”井原昌幸感到满意。

若是条件允许，他会将两人带走用刑审讯一番，但如今条件不允许，万一这两人真的没问题，他这一动，就会惊动那些真正想杀自己的人。

他非常肯定，那些人绝对不会放弃杀自己的机会，同样的，自己也一定要给凉子报仇。如今只能先这样稳住两人。

若这两人有问题，他们也不可能逃出自己的手掌心。

井原昌幸让另外两人放下枪，他抓起方才搜出来的几块大洋，全都还给了陈世襄，还对陈世襄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你的，吃的很香，很不错！”

陈世襄像是被吓傻一般，机械地接过大洋握在手里，同时一个劲地点头。

“好了，你们可以离开了，记住，这里的事，任何人，都不能告诉。”井原昌幸道，

两人快速点头应是，小厮见陈世襄傻愣愣的，只好自己上前收拾狼藉的餐盘，然后拎着箱子，拉着陈世襄朝门口而去。

两人在门口换鞋，井原昌幸将自己的枪重新放好，两个日本人也都收起了枪。

陈世襄穿好鞋，跟着小厮对三人鞠躬，目光落在地面上，三人收枪的动作全都被他看在眼里。

他眼睛眯起，一想到刚才那狗日的拿枪指着自己的脑袋，一想到自己竟然对着日本人鞠躬，他心底就抑制不住地升起一股杀意，眼神瞬间锐利。

小厮起身，心头怦怦跳动的心稍稍安稳，还好，还——他刚要转身，身边却忽起一股劲风。

两枚大洋从陈世襄左手飙射而出，同时，陈世襄如恶虎出笼，朝着离他最近的一个日本人猛冲而去。

日本人反应不及，一个沙包大的拳头已经轰击在其太阳穴上，他眼神暴突，轰然倒地。

陈世襄毫不停滞，大步一迈，轰的一脚踹在正弯腰捂着手，想要掏枪的井原昌幸身上，巨力倾泻而出，脚到人飞，井原昌幸直接飞出一丈，撞在墙上，陈世襄冲上去一个回旋踢，巨力轰在井原昌幸脑袋上，脖子咔嚓一声，歪落一边，人彻底没了呼吸。

另一边，最后一个日本人，跌跌撞撞，双手捂着脖子，双眼瞪出血丝，歇斯底里，却始终发不出声音。

陈世襄那枚大洋，直接暴力射进了他的脖子，虽然边缘没有开锋，但陈世襄巨大的力量，已经足够让它钻进人体脆弱的咽喉，陈世襄看着他，走上前，在其惊恐的眼神下，超度了他。

“踏、踏……”又有脚步声从一个房间里传来，陈世襄看着那扇关闭的门，身体瞬间贴在门边的墙壁上。

小厮目瞪口呆地看着屋内的一切，所有事情都发生地太快，他还没反应过来就结束了，此刻见陈世襄的动作，他遵从本能，下意识躲到了旁边。

嘎吱，门被推开，陈世襄想都没想，一枚大洋就反手朝门内飙射而去。

一声哀呼响起，陈世襄斜着身体，快速冲进门内，一个约莫六十几的老太太，正捂着身体，吃惊地看着他。

陈世襄看着她，冰冷的双眸皱起，老太太身后的墙上，开了一个门洞，通向隔壁。

片刻后，陈世襄捡起自己的大洋走出房间，屋内没了动静。

陈世襄古井无波的眼神扫了一圈屋子，所有该躺下的都躺下了，看了看开着的大门，陈世襄上前将其关上。

小厮站在旁边，手足无措地看着忙活的陈世襄，他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也不知自己该做些什么，一切都太快了，快到他现在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陈世襄看了一眼小厮，那冰冷得没有感情的眸子让小厮心底一颤，这个人，真的是之前还对自己笑过的那人？

陈世襄没理会小厮，他走进厨房，翻找起什么。

小厮此刻似乎回了神，听到厨房里的动静，他猛地一个激灵，也跑进一个房间，一个老人躺在地上，小厮眼皮颤了颤，咬着牙绕过地上的尸体，翻箱倒柜地找了起来。

不一会，小厮走出房间，高兴地往兜里塞着找到的值钱玩意，他扭头看向蹲在地上不知在鼓捣什么的陈世襄，想着是不是该分点东西给陈世襄，然后……目眦欲裂，他双手捂住嘴，差点就喊了出来。

地板上，一具穿着和服的无头尸体躺在那里，血泊弥漫，旁边放着一条被浸红的床单，还有一柄卷刃的厚背菜刀，陈世襄身上穿着一条围裙，双手沾满了血，正在给餐盒盖盖子。

他回头看了一眼捂着嘴的小厮，嘴角微微上翘，沾着几个血点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来。

拎着餐盒走到旁边，解下身上的围裙，擦干净餐盒上的血迹，然后走进卫生间，再次出来时，陈世襄手上脸上的血全都没了，眼中的冰冷神色也消退了，他拿着一条毛巾，擦着手上的水珠。

站在地板的无头尸体前，陈世襄看着原本脑袋的地方摇了摇头。

“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别人拿枪指着我的脑袋。”

手擦干，毛巾丢在血泊中，陈世襄拎起旁边的餐盒，看向依旧捂着嘴，用惊恐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小厮，露出和善的笑容。

“事办完了，走吧。”

看着小厮手中拿着的一条项链，陈世襄善意提醒道：

“藏好点，别让人看出来了，还有，这些东西，你最好不要在上海用，小心日本人找上你。”

听着陈世襄温柔的声音，看着陈世襄阳光的笑容，小厮稍稍回神，他点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走吧，外面也有他们的人，你注意点，别露馅了。”陈世襄提醒一句，拎着餐箱走出了门。

小厮闻着屋内的血腥味，看着地上的无头尸体，猛地一个激灵，快速将手里的东西塞进裤裆，快速跟了出去。

门被关上，两人下楼，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唯一的不同，就是小厮始终不敢靠近陈世襄了。

路过那户租户，看着站在门边的夫妇，陈世襄对其点头笑了笑，跟小厮一起走出了弄堂。

大街上，又一队巡捕从陈世襄身边路过，陈世襄依旧点头哈腰，对他们露出讨好的笑容。

大街上电车、汽车、黄包车络绎不绝，两边的店铺霓虹灯闪闪烁，夜上海，该唱起来了。

在路人鄙视的眼神中，陈世襄带着小厮，消失在热闹繁华的街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