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抬着一口箱子进来,放在屋内,又退了出去。
陆铮让小厮带着滚烫的肉粥回来。
崔礼礼换了一身干净的淡粉色广袖丝袍,长袍拖曳在地。小辫子都放了下来,散在身后,几缕散落的发丝绕着耳畔,慵懒又惹人心怜。
陆铮送来的箱子里装着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
崔家开着南北铺子,各地的稀有之物,也能汇集京城的铺子里。
可箱子里的东西,她都叫不上名字,也从未见过。
陆铮见她趴在箱子边,像只好奇心十足的猫儿,半个身子都在箱子里,翻来翻去。不由地觉得可怜又可爱。
他将滚烫的肉粥递了过去,笑道:“先喝一口粥暖一暖。这一箱子东西,够你玩到太后出殡了。省得你再出门,惹事。”
崔礼礼接过粥稀里糊涂地喝了一碗,擦擦嘴:“我有惹事吗?”
“你惹人了。”陆铮又想起韦不琛抓她手的情形。韦不琛对她的情绪,他是能看出来的。她也应该是知道的。
崔礼礼从箱子里抬起头来,含情的杏眼就躲在箱子沿后看他,没有说话。只觉得自从那日陆铮从她屋子走了之后,他有些变化。
良久,她才道:“我想喝酒。”
陆铮笑笑:“那就喝点热酒,暖暖身子,也可以睡个好觉。”说完便让人送了两壶烫好的酒来。
丧期不许饮酒作乐,但关上门,谁又管得了谁。
她往琉璃盏中倒了满满的滚烫的酒,一饮而尽,酒气带着果香顿时侵入四肢百骸,这才觉得疏通了自己的奇经八脉。
她拿出一个细细小小的千里眼,对着窗外睁只眼闭只眼地望着:“你都从哪儿淘来的?”
陆铮提着玉壶凑了过来,给她倒了满杯:“两次去泉州,沿途看到好玩的,就给你买了。”
崔礼礼满饮之后,看着这满箱的东西,似乎听懂了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她手里握着一个掐金丝镶宝石的小千里眼,甚是精巧。把玩了一下,将千里眼对准了他,看他起伏的眉,温和的眼:“我要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今天是不是生气了?”
陆铮的星目剑眉一挑,没有否认:“是。”
崔礼礼这下才真的确定。陆铮有时候事事都无所谓,其实情绪掩藏得极好,若不仔细分辨,都难以察觉。
千里眼对准了男人的唇,是真好看:“那天在我家,你是不是也生气了?”
很显然男人的呼吸顿了顿,旋即唇角又一扬:“何以见得?”
“你每次生气都自己走开。”回来时,似乎又跟没事人一般。
“我并非恼你,”陆铮就着酒壶又与她干了一杯,“我是恼这个世道。你应该了解世间俗人的心思。寻常父母对女儿所求,不过是相夫教子,最多找个好人家去相夫教子。”
没错。
陆铮看向窗外夜色:“你爹娘虽珍爱于你,但他们的珍爱,也最多不过是让你选一个喜欢的人相夫教子。”
她听得眼眶一热,陆铮平时看起来吊儿郎当,看人看事十分犀利精准。
只听见陆铮继续说道:“即便没有沈延、没有韦不琛,你以为他们就真能纵容你随心所欲一辈子?即便他们能容,这世道也容不了你。”
崔礼礼知道他说得分毫不差。
前世刚守寡时,爹娘也想过要将她从深宅之中搬出来。
可娘想了又想,劝说道:“礼礼啊,在哪里不是熬呢?离开了县主府,你一个寡妇,日子更不好过。出门买个药,唾沫星子都能淹没你。”
娘说的是大实话。
这世道就是这样。
无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