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想法易生,实践难行。”
“若我羽族上下无有主动之人,或许玄溟也就不会有着行动,可偏偏彼时我族圣女羽涅恰如破云曦光,其天资纵横更胜初代先祖,誓要重铸我族羽翼!两人因缘际会,竟在绝境中萌发奇谋。”
“只是仙尊所布之局又岂是凡俗可解?纵使玄溟已臻真仙之境,面对其师种下的‘归墟契’亦如蚍蜉撼树。”
羽乘空声色放低,似是感慨:“历经漫长岁月,二人悄然转变了方向,不再执着于破除禁制,转而推演起万族血脉交融的玄机。”
“而此道看似坦途,实则荆棘遍布。血脉乃天道所赐,妄图糅合异族精元,犹如在刀尖起舞,轻则徒劳无功,重则血脉逆乱沦为不人不鬼,乃至形神俱灭……”
“然天道终予一线生机,二人历经四千九百载春秋,三万六千次推衍,七百具血脉傀儡……最终在某个晨露未晞的时辰,在神禽蓝凫翎羽间窥得破晓曙光!”
他双拳不由攥紧,呼吸随之急切:“归墟乃万川终焉之地,其湮灭之力可蚀天地。昔年仙尊惩戒我族,正是将这般寂灭真意镌入血脉,令我族子嗣离渊即殒。”
“而经我族圣女推演,蓝凫乃溟海精气所化神禽,天生具有'筑巢沧溟'之能。”
“此等水系神兽血脉暗藏归墟印记,与我族羽血相融时,竟能于血脉间衍化'伪归墟之境'。”
“虽非彻底破除桎梏,但这等偷天换日之法已令不少族人沸腾。”
“之后圣女以身证道,融蓝凫精血于己身,终得挣脱归墟枷锁,虽然仍困于浮云界内,但已是我族破晓第一缕晨光……”
“只是蓝凫位列五方神禽,血脉珍稀异常,只得一二终究改变不了大局。”
“为解全族之困,圣女与玄溟又倾注千年心血,于归墟辟出另一小界洞天,欲以水磨工夫培育神禽血脉,待积流成渊之日,便是我族尽复自由之时!”
说到这,羽乘空神色舒展,眼底跃动着星辰般的微光,陈沐正暗自颔首,心有戚戚,却见那人眸中骤然翻涌起惊涛骇浪:“怎奈何——”
他胸膛剧烈起伏着,气息紊乱似裹挟着千钧重量:“万年囚笼消磨心志,彼时族人竟分裂为二,半数竟将仙尊禁锢称作恩典……”
他指节捏得发白,字字浸着苦涩:“他们趁着玄溟与同门叙旧之际,将圣女筹谋捅破天光!”
陈沐见对方喉结滚动数次,方才续道:“而玄溟与同门虽然关系极好,但对方又怎敢替他隐瞒这等事情?不出所料,那仙尊知晓了此事。”
“不过万年时间过去,改念的又何止我羽族之人,那仙尊应该也是自觉当年处置太过严厉,所以并没有太过震怒,只降下'诛首恶'三字法旨。”
“我族圣女明知必死,同时又对族人心灰意冷,未等行刑之人前来,便自碎灵台而去……”
“倒是玄溟靠着师徒名分保住性命,却也被打落仙骨,永生困守在这浮云牢笼……”
说到这,羽乘空深深一叹,似是为数万年前的两人而惋惜。
陈沐心下微动,倒是从中摘出了关键点:“诛首恶……首恶一去,可是那个开辟出的小界留存了下来?”
羽乘空眸底骤然掠过一抹精芒,颔首应道:“确然如此,当年圣女因不敢再向族中禀明实情,那处小界自她陨落后便就此湮没无闻……”
陈沐心头微震,脱口道:“莫非道友所寻秘境……”
羽乘空终于是朗声一笑:“是,也不是。”
“怎么说?”
见陈沐面露惑色,他敛容正色道:“其实先前所述秘境并非羽某发现,而是深藏归墟海底三万丈渊窟之中,隶属共工氏辖地,已存世数万载。”
“而我族圣女所辟小界——”
他顿了顿,指尖在茶盏边缘划过一道弧光:“正在此秘境腹地。”
陈沐眉峰微蹙,羽族圣女开辟的洞天,怎会隐匿于共工氏秘境?
思绪电转间,他眸光一闪,莫非……
洪无涯抢先一步道:“陈道友所料不差,玄溟真仙,正是浮云界共工氏先祖……”
“当年圣女陨落后,真仙亦郁郁而终,至死未泄小界所在。”
“如今共工氏对此毫不知情,若非在下察觉秘境中隐有异动,又得羽道友印证,这段秘辛怕是要永沉归墟……”
听到这里,陈沐心中疑问不减反增。
若说这方小界乃是羽族圣女与玄溟共筑,数万载光阴流转,羽族纵使愚钝也该想到共工氏的可能,怎会至今方得端倪?
更蹊跷的是洪无涯身负共工氏附庸长老之职,寻得秘境不报主家却暗通羽族,其中关节,实在耐人寻味……
羽乘空窥见陈沐神色变幻,当即解释道:“诚如羽某先前所言,早在万年之前,我羽族中便出了些背离初心之辈。”
“而今更是十之八九的族人已忘却本真,又岂会大费周章寻觅旧迹?”
“纵有少数清醒之士,在秘境深渊中苦寻无果,终究力有不逮……”
“而至于洪道友不与主家通禀……”
他顿了一顿,看向了洪无涯。
洪无涯接过话头,嗓音低沉似碾过铁砂:“洪某与共工氏有些积怨尚未了结……”
陈沐观其神情,倒不似作伪,不觉缓缓点首。
“陈道友。”
羽乘空蓦然拂袖而起,案上茶盏轻颤,其神色陡然凝重如铁:“这蛰伏数万载未曾显露踪迹的小界被我等发现,实乃天赐造化!”
“我与洪道友不过以神念稍作探查,竟能攫取出数枚蓝凫胎卵。若得真身亲至,怕是能掘尽上古遗珍!”
陈沐心头雪亮,难怪那些胎卵本源残缺,原来这两人根本未破界而入,仅以神念隔空取物。
虚空乱流何等暴烈,区区神念又岂能护得胎卵本源无损?
羽乘空语势不停,声势愈来愈高:“羽某绝非族中那些目光短浅、偏安一隅之辈!曾立誓要如先祖、圣女那般翱翔三千世界,岂能效仿井底之蛙困守囚笼?!”
“若道友愿鼎力相助,此番小界所得,尽归阁下与洪道友所有!”
语毕振袖,荡开层层禁制,殿外罡风呼啸之声顿如雷鸣。
洪无涯这时也压下心中杂绪,沉声问道:“陈道友,该说的都已言明。”
他嗓音如沉钟轰鸣,周身气机节节攀升:“这局棋,落子何方?”
陈沐眸色幽深,令人看不出深浅。
一个未知的小界,一个天大的因果……
如何选择,其实好做的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