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杀了尼摩星,就会立刻来嘉兴找你。”
“到时候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程英向来是个心灵通透的女子,冰雪聪明,闻弦而知雅意,这时听到陆念愁并没有说回来完婚,只说是给个交代,便知道这其中的含义。
听到这话,她本该伤心欲绝,又或者是痛哭流涕,可她却反而淡淡的笑了。
或许是一生的逆境与飘零,让她骨子里的坚韧,甚至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哪怕是对这个如同自己骨血一般,难舍难分的少年,她也不愿意用眼泪去博取同情,用哭诉来将其束缚。
程英轻轻抽出自己的双手,从怀中取出了那用青缎织成的鸳鸯戏水荷包,递给了陆念愁,脸上挂着淡淡的笑,说着:“念愁,这个荷包你且收下,就当是我送你的礼物,希望你出门在外能够平平安安。”
“我在嘉兴有姨母和姨丈照顾,不会出什么事情。”
“倒是你,北地动乱,到处都不平静,但是要小心,以自身安危为重,遇事三思而后行,不要逞强。”
她再没有一句劝阻,只是细细的叮嘱,又问着:“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陆念愁原本以为她会痛哭流涕,不知道准备了多少话语来安慰,完全没想到程英竟会是这样的态度。
方才还因为自己离开一个多时辰而抹眼泪,又不愿意自己再去参与到恩怨厮杀中,却因为自己的一句话,仿佛变了个人一般。
娴静、淡雅、聪慧,却让人感觉到有一种淡淡的疏离。
“我明日一早便走。”陆念愁接过那荷包,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只觉得眼前的程英,仿佛一下子离自己很远。
两人又交谈了几句,就无话可说了,甚至沉默的有些尴尬和难堪。
“静姝,你好好休息,我先离开了。”
陆念愁叹息一声,告辞离去。
等到他离开后,程英才一下子瘫软在床上,眼眶发红,但她却只是紧紧的攥着手,无论如何也不肯哭出来。
只是窗外雨疾风骤,雨滴噼啪噼啪的打在房檐上,让人的心也冷了下来。
陆念愁走在廊中,莫名也有些心烦意乱,拿着那鸳鸯戏水的荷包,却忽然感觉到里边似乎有什么东西。
他身形微微一僵,立刻猜到了。
过了很久,才迟疑的打开荷包。
果然,那枚有着青鸟纹饰的簪子正在其中静静的躺着。
有些话根本不用他说出口,程英就已经猜到了,没有吵,没有闹,更没有哭泣,只是将这枚簪子送回。
一切,都交给他来决定!
陆念愁这时才想起来,小时候他和陆无双走的更近些,凡事也都会护着无双,有些时候难免冷落和委屈了程英。
但她却总是这样,不争不抢,不哭不闹,只是在一旁静静的看着,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意,似乎永远都是那样的柔顺和沉静。
以前还不曾有太多感受,但看到这枚簪子的一瞬间,小时候的事情以及从少室山下一路来到嘉兴的种种经历,在眼前浮现。
陆念愁不知不觉间紧紧的攥住了拳头,青筋暴露,一股难以言喻的痛苦和心疼涌了上来,无比的苦涩。
他在昏暗的夜色中将那枚簪子捧在掌心里,青鸟纹饰晶莹玉润,栩栩如生,仿佛要在风雨中腾空而起。
一阵狂风刮过,冰凉的雨丝落在了脸上,让他回过神来。
小心翼翼的将那枚荷包放在了怀中离胸口最近的地方,而后转身,朝着来路走去。
……
一夜过去,等到天亮时,雨已经停了。
由于府中有着丧事,一大早陆立鼎夫妇就起身开始忙碌起来。
程英一夜未眠,直到天蒙蒙亮时,才迷糊的睡了片刻。
哪怕是睡着了,也总觉得有个身影一直守在自己身边,坐在床榻边看着自己。
她不知为何,心里的委屈都消散了许多,竟然越睡越沉,许久才醒来。
可等到睁开眼时,房间里空荡荡的,哪里还有其他人在?
程英正感到心头酸涩,神情黯然,却忽然看到枕边放着一枚青鸟簪子,下方还压着一张纸条。
在看到那位青鸟簪子的一瞬间,她眼眸霎时间明亮了起来,由原本的死气沉沉,瞬间变得鲜活起来。
不需要有太多言语,不需要有太多解释,像她这样聪明的女子,在看到这枚簪子后,就明白了一切。
程英有些迫不及待的一把抓过那支簪子,小心翼翼的捧在怀里,仿佛生怕再将他丢了,心中所有的委屈和苦涩,都在此时烟消云散。
过了好久她才缓缓平复下来,这才想起了簪子下的纸条,连忙取来。
只见纸条上干净利落的写着:
吾妻,勿念。
看到那两个字,一晚上不曾掉过一滴眼泪的她,泪水如同雨帘般滚落,怎么都止不住,停不下来。
等到陆无双来找她时,程英已经哭成了泪人,连胸前的衣衫都湿透了。
陆无双一开始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让自己这位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姐委屈成这样。
她还从来不曾看到程英这样哭过。
正在焦急时,就看到了那张纸条上的字。
陆无双心头微微一怔,这时才有些明白过来,低语道:“念愁哥哥离开了吗?”
程英哭过一番,种种情绪宣泄出来,在陆无双来时就已经渐渐平静了。
等发现陆无双看到自己手里的纸条,脸上不由得羞红,有些做贼心虚的慌忙将纸条和簪子收了起来。
陆无双看她这模样,顿时乐不可支,笑着说道:“静姝姐姐,我以后是不是要管你叫大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