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气势,亦无章法,好似初学书法之人所书。可待细看,那承载二字的麻布虽破旧,字却愈显纯粹。
林白觉得这两字比之先前的那个“剑”字更为纯粹,也不知书这二字是何境遇,心中又有何思。
诸人全都一声不发,只细细观摩揣摩。不过一刻钟,杨嗔便闭眼摇头,接着便是林白,然后是杨恕,再是杨冰。
杨欢欢瞅了眼林白,她撇撇嘴,挥手收起麻布。
诸人又静坐回味,过了许久才依次睁开眼。饮酒一巡,各自品鉴。
“字为人影,于我辈修士而言,更是如此。”杨嗔拿着酒杯,微皱眉头,“我虽出门少,可也见过不少前辈留字,或瘦劲洒脱,或俊逸清雅,或韵致高古,皆有风度,皆有其意。陈前辈之字落于粗麻之上,犹蕴剑意,字不凡,人更不凡。”他微微摇头叹息,“我今日始知,何为返璞归真。”
杨嗔说到这儿,举起酒杯,道:“当饮。”
诸人举杯。
又扯了一会儿,林白又问起道隐宗陈致远之事。
先前也向朱见羊问过,却失之详细。
不过杨恕等人到底是元婴后人,知晓的确实比别人多了些,却也没多多少。
这位道隐宗掌门陈致远其实出自铁剑门,四十岁前毫无名声,且修为不展。
后来铁剑门遭人洗掠,陈致远便四处漂流。可其人不知怎的,似开窍了一般,修为突飞猛进,一路筑基。
后收拾河山,立派道隐宗。来往挑战者众,然无有能胜者,便是金丹修士,也挡不住陈致远之剑,自此声名远播。
待其吞丹入腹,同境界内无人能敌,威名更盛。及至证道元婴,更是有天人之名。
“传闻铁剑门遭人侵门踏户,传承失落。彼时陈前辈年已四十岁有余,只练气三层。后来一路高歌,无有阻碍,便是宗门俗事也未缓其进境,顺利证道元婴。”杨恕感慨无限。
诸人都是年轻人,扯了一会儿,便又聊起别的。
那杨嗔酒量甚豪,几人推杯换盏,很快就上头了。
杨恕抱住林白,一个劲儿的祈求林白为他传话送信,苦诉相思而不得。
闹腾到夜半,诸人醉倒,只余下林白、杨欢和杨嗔。
“恕儿和冰儿醉倒,你送他俩回去。”杨欢道。
“姐,我还没喝够,不用管他俩。”杨嗔笑道。
“听话!”杨欢摆出大姐模样。
“行吧。”杨嗔没脾气,只能听话照做,“那我待会儿再来,咱们彻夜痛饮。”
“不用了,你还小,不宜多饮酒!”杨欢道。
杨嗔没法子,嘴里嘟嘟囔囔,只能带杨恕和杨冰离去。
院中又只剩杨欢欢和林白。
俩人进了屋子,点上蜡烛。
“有点热。”杨欢稍稍扯了下衣衫。
但见胸前瑞雪灯斜照,眼底桃花酒半熏。
“欢欢姐,这不好吧……”林白馋归馋,可也怵的很。
“没事,老祖才不管。”杨欢取出一葫芦,伸指轻点,旋即散出淡淡波纹。
“好了。”她面上酒红深深,微微侧着头。
眼波似江流宛转,其人如月照花林。
都到这份上了,林白自知不能再退,便奋力伺候,欢欢姐也逢迎的很。
闹腾半天,终于能说些私密话了。
“那位前辈与你有旧?”杨欢面上酒意稍退,春意更增。
她所指的乃是木妖。先前在眠龙山时,她曾见过林白的枯木蝉神通,彼时虽没问,可今日木妖亲临,她还是好奇的很。
“没有。”林白松开口,“我区区散修,怎识得那等人物?”
“那神通不是我辈筑基能得的,你真是天眷……”杨欢语气竟有些酸。
“若非天眷,我怎能得遇欢欢姐?”林白嘴甜的很。
杨欢果然受用,嘴角轻笑。
“对了,欢欢姐,”林白嘴上不停,“我想参悟陈前辈的纯粹剑意,欢欢姐你能不能帮我找人打造几柄飞刀?需承载纯粹之意,又要坚硬锐利。”
先前林白托姜火做此事,可姜火得了姜行痴之令,外出公干,这事儿就耽搁下来了。
如今遇到欢欢姐,林白便愈发无耻,只逮着一个羊薅。
“我家倒是有擅炼器的。”杨欢没拒绝,只是瞧着林白,问道:“需打造几把?”
“自是多多益善。”林白赶紧拱她。
“那不行。”杨欢笑着摇头,“现今来看,只能打一柄。”
“怎一柄?欢欢姐对莪最好了!”林白立即使出浑身解数,将欢欢姐伺候好。
待到大半个时辰后,杨欢歇够,伸出两指,“两柄了。”
“……”林白终于明白,人美心善的欢欢姐也走上了姜丫头的老路,都开始玩心眼了。
没法子,林白一贯会过日子,不想去外面花灵石,只能小心伺候。
这会儿本就晚了,待到天亮,也只凑了四柄,还不知何时能交货。
林白还要拼,欢欢姐却心疼起来了。
“下次我去淳于家的竹涛园,到时候再说剩下的。”杨欢熟读道经,竟知晓竭泽而渔的故事。
没过多久,杨嗔又寻了来。
“送他离山吧。”杨欢驱使杨嗔做事。
林白便跟着杨嗔,一路向东。待出了桥山派地界,两人分别,约定改日再饮。
路经天池山,入信义坊。
林白马不停蹄,又来水晶宫。
前番孟圆传信,然则曲如意在信里啥都没说,光抱怨她被关禁闭之事,还赖上了林白。
是故一直到现在,林白都不知秀秀怎样了。
“并未有信传来。”水晶宫柜台的那老修摇了摇头。
“那位得机缘的弟子可回宗门了?”林白又打听。
“至今未归。”老修摇摇头,笑着道:“想必还在稳固境界,沉玉仙子也另有教导。”
林白没法子,干脆再写了封信。
“还请道友转送给孟圆师姐。”林白把信封好。
“孟……孟圆?”老修上上下下打量了林白一番,似有疑虑。
“曲如意被关了禁闭,只能托孟圆师姐转交。”林白解释道。
“原来如此。”老修抚须释然,“我就说嘛,你们时时传信,分明是情谊甚坚。孟圆又一向有大师姐风范,绝不会抢了师妹所爱。”
“……”林白没法子,摸出一瓶虎狼丸送上。
扯了一会儿,林白又去天池阁。
随姚千园上了二楼静室,两人各自坐下。
“听说你去桥山派了。”姚千园给倒上茶,“昔日你送裴宁上山时,毫不起眼,如今竟已入了顾家的眼。”
“不过运气好些罢了。”林白发觉姚千园有些伤感。
俩人说了会儿话,林白自归洞府。
没过一会儿,妙妙便寻上门来。
一问才知,原来是姜小白派她来请。
师徒俩往玉湖走,林白随口问道:“你这么勤快,莫不是收了好处吧?”
“妙妙不敢。”她言语不见慌乱,面上笑容依旧。
“说谎的时候,不要躲避别人眼睛。”林白立即停下教徒弟,“你既然说谎,就得当成自己心中也信了才成。否则被人窥破虚实,吃亏的还是你。”
“是。”妙妙勇敢承认错误。
“不对!”林白立即捏了她脸,道:“以后不能说谎!”
“妙妙听师父的,以后绝不说谎!”妙妙严肃正经,仰着头看林白,双目并未躲闪,反十分认真。
林白一时间辨不出她说的是真是假。待摸了摸她手,发觉有些热,才知她又在哄人。
“妙妙,你跟谁学的?”林白瞪她。
“跟师父。”妙妙笑。
林白瞧着她,确定她这次没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