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人静,“榴榴”之声不绝如缕,游走在夜月间。皎白的明月被撕裂得参差不齐,倾泻流华,挟卷黑雾残破而颓败。
慕钧紧张地拢了拢身上的外袍,凝视着云端月旁幽深的黑影,本就为三更半夜独自归家担忧的心愈发忐忑。
近日传闻常有人见一妖兽,吞噬月亮,望月而嗥,状如狸而白首。
难不成自己不巧碰上了?慕钧惶恐地定睛一看,却见满月拂辉处,一人绝世遗立于屋顶,衣袂翻飞,岿然不动。
大着胆子走近些才发现,是个容貌明艳的姑娘,银丝三千垂落,雪发间一对尖耳竖起,腕间搭着银霜般的白毛。她一手持着烟袋,聚神其上,拖着的长尾迎风微微晃动。
“妖,妖兽!”慕钧的声音仿佛不是他自己的,嘶哑得厉害。女子的视线从烟袋落到他身上,表情淡淡的,“我是天狗,杨君的天狗,非妖兽也。”
慕钧惊慌地后退,女子却扬起手,把他招到近前。“难得遇上个凡人,陪我说说话也好啊。”无端的落寞,却为她纯粹的洁白镀上夜幕的黑暗。
慕钧大气不敢出,战战兢兢坐到飞甍起伏处,倾听她的故事。
她本是阴山的天狗,被二郎神选中成为座前哮天犬,供他驱使。天狗一族,天赋神力,所以二郎神才会把净化人间浊气的任务交给她。但她到底能力有限,迫使二郎神又把贴身烟袋赐给她作神器,将每日的浊气收入袋中。
可人间疾苦艰涩颇多,一只袋子岂能收尽?她只得以自身为引,吸纳污浊,换世间清净。近来浊气反噬,遍体灵力失衡,她无奈,望月而悲,撕裂皓月留住指缝的月华,滋养日趋枯竭的灵力。
“那你为何,不同二郎神说说,换个差事?”慕钧忍不住打断她,面带怜悯。天狗恍惚一瞬,恢复清冷道,“杨君早已弃我,不过因我自身所带无法除净的浊气。同类亦驱逐我,不准我会回阴山,怕我污染番泽中的文贝。”
手心传来温暖的触感,慕钧握住了她的手,眉宇涌现流光,“辛苦了,薇落。”
女子,或者说薇落,杏眸微抬,拨弄着手里的烟袋,“钧,你终于想起来了。替你承担这苦差四千载,我已困倦多时。”她把烟袋丢给他,懒懒地舒展腰肢,散乱一地衣袍,状如狸而白首,萦绕黑气晕染开光滑胜雪的好皮毛。
而他俯身,轻柔地抱起她,宛如怀中是个初生的娇弱婴孩,“谢谢,薇落。”
钧是阴山最特立独行的一只天狗,生性放荡不羁,却与薇落一道为二郎神看中,匍匐座下听命。但他偏爱自由,想方设法摆脱掉净化浊气的职责,逃往人间。
薇落接替他的使命,一面忠于职守,一面寻他。而现在,他总算变回神兽天狗,履行职责。
“听说了吗,月下有天狗,撕月噬咬,令月有阴晴圆缺。”
阴山多宝,世人皆知,所以来阴山的人不胜枚举。
一日,阴山来了位俊俏少年,来阴山的人只有一个目的,寻宝。这少年也不例外!
只见那少年,在草垛旁扒拉着杂草,忽见一只似狗似狸,长着白脑袋的兽,像是饿极了,瘫软在草垛旁,少年见状,拾得一片干粮,放在它面前便走了。
少年继续往深山走去,穿过层层雾障,来到一宽广平地,这里天高云淡任鸟飞,绿草如茵自成画,宛如人间仙境。不料曾想,这仙境才是最要人命的地方,待到少年发觉不对劲之时,已被困了有一个多钟,正当少年懊恼绝望之际,只闻“榴榴”声,从远处奔来一只兽,正是那只被少年救济的小兽!小兽奔到少年脚下,发出榴榴声,示意少年跟它走。少年蹲下摸摸它的头,问到:是你,你要带我出去吗?小兽发榴榴声算是作答。
于是,少年跟着小兽走出了阴山。刚出阴山,小兽便累趴下了,想来是饿了许久,又走了这么远的路,累昏了。少年将它抱起,回了家。
少年回家后,查阅古籍方才得知小兽是上古神兽天狗,可御凶。便对它说道,原来你是神兽天狗,难怪阴山一路都没啥危险,谢谢你救了我。“榴榴”神兽抬头看着少年,少年想了想,又说道,不如我给你取个名字,叫榴榴吧。榴榴,你好,我叫吴刚。榴榴围着吴刚欢快的转圈并发出榴榴声,表示它很喜欢这个名字。
从此一人一兽生活着。几年后,榴榴已能幻化人形,只是法力尚浅,那对耳朵不能幻化。不过,也没关系,这只有她和吴刚二人,吴刚早已习惯。这天,榴榴一只手里拿了烟袋,一手抱着一团毛毛,走近一看,这团毛毛原来是一只白兔。吴刚疑惑询问,榴榴答道,我在溪边游玩,拾得这烟袋,才把玩一会,这白兔就幻化人形动手来抢,我当然当仁不让了,就把它打回原形了。见榴榴没受伤,吴刚就把白兔给放了。结果这白兔是月宫上的玉兔,因一时好奇,将嫦娥仙子用来吸食抑制思念的烟袋偷出来玩,一不小心遗落人间,现为出来寻找。玉兔回到月宫,发现嫦娥仙子不在,便知嫦娥仙子已下凡,自己闯下大祸,主动到天庭请罪,说是,自己法力有限,让那天狗抢了烟袋。玉帝震怒,下道懿旨,罚天狗守月宫,玉兔捣药。
吴刚得知此事,顶下所有罪,说是,自己威胁天狗盗取烟袋,都是自己一个人的所做所为,与天狗无关。玉帝信以为真,大怒,罚吴刚砍月宫桂树,桂树倒,才得以释放。桂树有愈合斧伤的能力,每当吴刚要砍到桂树,桂树又自动愈合。于是乎,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吴刚都在伐桂。
榴榴知道真相后,愤怒至极,幻作原形,奔到月亮之外,用尖锐的利爪撕扯着月亮,说道:“吴刚,你快出来,是我的罪,不需要你顶,也不需要你用这种方式保护我。”
“相传有种奇兽,名曰天狗。我今日便要去见见,这天狗生得何样。”
莫儒不顾同伴的阻拦,独自走进了苍白的密林。未深入几步,却闻得一阵音似“柳柳”的叫声。他循声走近,便看见了一个容貌精致却是银丝三千的女子,正抽着烟袋,丝毫没有发觉他的靠近。
“姑娘何人也?”莫儒问道。
银发女子垂眸片刻,勾起一抹浅笑:“柒。”
莫儒霎时淡忘了林外的一切,他的眼中只剩下了眼前女子的一蹙一笑。
任凭林外大雪纷飞,他日日与柒相伴,丝毫不在意她异于常人的银发以及从不离手的烟袋。
只是近几日,柒似乎有些躁动不安。莫儒关心她,柒却只是沉默着吞云吐雾。
林中月光愈盛,柒不知何时又将一袭白色皮裘随身携带,眉目中的忧愁终是无法掩饰。莫儒百思不得其解。
今日的圆月似乎有些不同寻常,隐隐泛着绿。柒很焦灼。在莫儒的追问下,柒终于吐出实情:“不知你可否注意到,这里的从没有过满月?在这片林中,每隔三年会有一次月圆。每到月圆之夜的子时,便会落下玉雷。在下为天狗,乃天地间独一无二的存在,因为触了天地法则,故被流放至此,需承受数万次玉雷淬炼,方可解脱。待到子时,这林中万物,皆要渡劫。尔乃凡胎肉身,必定会灰飞烟灭。眼下子时即到,届时玉雷落下,你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