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前,她还是一个孤傲高冷的上仙,活了不知多少年却从不在外人面前开口的老女人。至少在别人口中是这样的,可是月华知道,她只是一个活了不知多少年却依旧害羞的小姑娘。他也知道,她喜欢自己,她会跟在自己身后,怯怯的,像一只迷路的小鹿,她会穿跟自己一样的月牙白,她会绞着自己的衣角,脸红红的却不敢开口说一句话。
可是月华一点都不喜欢她,不喜欢她的怯懦,她的可怜巴巴,她的柔弱,她的五尾,她的独角。他对她恶语相向,一代圣兽却被众人无视。
她就这样固守一身白衣,明明该在三界肆意妄为,却只能在角落自怨自艾。她越来越暗淡,直到遇到若梨。
若梨喜欢她张牙舞爪,霸气肆意的样子,心疼她怯怯委屈却不敢发声的样子,他说他喜欢她一身红衣,肆意飞扬的样子,他甚至说,喜欢她的声音,怎么可能,他喜欢她如石破天惊的声音说出的呢喃爱语。
可是一株梨花精怎能与一个与天同寿的神兽举案齐眉呢,他死了,元神俱灭,尸骨无存。
她想要去抓住,可是,这天地怎会允许。
她身带风雪,点石成金。这种能力紧紧跟随,亦步亦趋。若梨的千万缕魂魄飘散在千万株梨树上,可她碰不到,她到达的地方,烈烈炎日亦会飘散冰雪,她触碰到的东西,都会变成珍奇瑶碧。她亦无法死去,她是上古圣兽,与天同寿,不死不休。
真讨厌……这种悲剧啊,在一个人都消失了的时候,再度发现他留在这个世界上的痕迹。可那又有什么用呢?为什么还要提起?就让所有无法挽回的事情都随着潮水离去不好吗?
不好,一点都不好,我想要看见他,听到他,摸到他。可我能做到的,只是用这盛满哀愁的瓶子,远远的猎取一支梨花,在被自己冰冷的温度冻落时,忍住触摸的冲动,静静地,远远地看着,想像着他的音容笑貌。
是的,你有无数条线索可以链接到过往,仿佛一伸手就在眼前,但你就是回不去了,看不到了摸不到了。
所以,我依然会像很多年前失去若梨那时,有一种很疼痛的感觉,好像创口一下子被放大了。这一生,昨天无法篡改,明天无法预约,能握在手里的只是当下短短的一刹那,别松手。
“狰,你的声音怎么还是这样难听?我教给你的还没学会吗?”毕方气急道。
“诶呀,毕方,我是真的不想学。况且,我觉得这个声音也不错啊,为什么一定要我改”狰不服气的说道。
“什么不错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就这个声音都吓跑多少人了?就这样你还怎么出章莪山上外面历练呐!”
狰小声地嘟囔着:“那就不出去了呗。”
……
那时,章莪山还有漫天飞落的梨花和遍地可寻的瑶碧,还有毕方陪在身边。
后来毕方追随黄帝而去,自此狰便独留这章莪山。它也再未开口说话。
“喂!那边的姑娘!可否扶在下起来?”
是幻觉吗?一定是。已经有三百多年无人与我说过话了。呵,这才三百年呐。不远了……
“姑娘!我的腿不小心摔断了,能扶我起来吗?”
我急忙回过头看,一个男子斜斜地躺在坡下,眼里似含桃花,嘴角微勾,虽是摔断了腿,却还一副自行潇洒的模样。
将他扶起来送到梨树下坐着,只听他问:“姑娘为何独居于此?”
我摆了摆手,手指向喉咙。他马上意会:“原来姑娘不能说话?抱歉抱歉。”
此后,他便住了下来,也不说他来此的原因与目的,我也没有必要去问。我啊,孤独了三百多年,也该有人来陪陪我了。
章莪山上的风景很好,大片梨树,春和景明。只有春天。梨花不败的开着。
我酿的梨花酒也已香醇可口。太寂寞了,也只能拿这个消遣。
正喝着酒,我听见他在嘀咕:“这酒啊,香而不醉,嗝,好酒啊……”他抱着酒坛,歪倒在梨树上,“为何这破地方总是春天,好想念下雪的味道。”
我笑笑,起身走到他身旁,伸手拿起酒瓶,说“我会满足你的。”
抬头看了看月亮,是时间了。挥手将那一堆白骨拂落在地,我的角已经长了出来,尾巴也来回晃晃。不怪我,那是你赶得不巧,不过,我会满足你的要求的。
回眼一瞧,那堆白骨已经变成了瑶碧。
我笑了,你们这些个人呐,若有一人肯真心待我,便不会落到如今这步田地。我太寂寞了,也只能这样……
有想过如果一切再重新开始,他们会不会有机会?
但是当时开始变迁,当沧海桑田斗转星移之后,那些原本的不属于他的东西,今天开始曝光于表面,人们只会相信最终自己看到的东西,而那些被隐藏最深处的内涵却已经不重要了。
他经常会有失望,经常会有失落,他经常会抱怨,经常会后悔,可是这些都在也没有机会挽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