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心翼翼地从身后拿出一长串朝颜,嫩绿色的枝蔓以特定而随意的弧度蜿蜒,慢慢地连城一个园,略微凸起的节点紧挨如同喇叭的花朵,每一条褶皱都贯穿蓝紫与洁白,隐隐透出几分理智。
“姐姐,我没有摘到玫瑰花,但是,我给你摘了你最喜欢的朝颜哦。”
她顺势就把朝颜花冠放在她的墨发上,紫花青丝,仙人风骨,那是她的他。
她双手环着她白皙的脖子,像一只惹人怜的小猫轻轻地蹭蹭了他的鼻翼,像以前无数一样。
“莞莞,从明天起,你不要帮我采朝颜,好不好?”尹绾绾那修长的手指划过她有些凌乱的长发,似乎只是一个不经意间的询问。
“不要,你说过我每天送朝颜,姐姐就更喜欢我一点,”她有些不高兴,轻轻嘟嘴。
姐姐不许你不喜欢我,可是你一辈子也不喜欢我啊。
恍惚之中,她似乎又回到昨晚的骤梦。那个有着一双桃花妖的哪女人,那个一袭白衣的女人,那个嘴角挂着一线红血的男人,迎着剑锋,让那道冷光刺穿他的心脏,他的金丹,她抵在她的耳边,带着几分邪恶:“即使我死了,这辈子你也别想呵”
那些斑驳在尘埃里的故语,寥寥几句,依旧能够刺穿现在的她,让她不住的咳嗽,胸口那层白上衣溅染几朵绯红的血花。
“姐姐,你的胸口怎么了?”她的眼眸中带着几丝惶恐,话语中带着几分哆嗦,“阿姐,是朝绎…是他刺了你。”
“接近,疼,头疼…”
“姐姐,不要想了,乖不要想了。”她轻轻地抚着她的长发,慢慢地安慰着。
转眼之间,他却看到铜镜中的他,一双桃花妖幻化成一双丹凤眼,眼角绽出那朵盛极欲衰的蓝莲花,心中泛起阵阵冷意,又现形了。
她仰首之际,那朵蓝莲花如同薄暮中狂风掀起曾经的回忆,恨意包裹住双眸,斩妖钗便插入他的胸膛:“姐姐!”
在心田疯长的荒草于此刻一炬焚尽。
他看着诡红的血色覆满她的手指,缓缓地闭上眼,把所有的不甘与爱恋沉于眸底:“姐姐,我认命了。”
夕阳更添几分血色,她呆呆地坐在磨得有几分光滑的木窗上,一手拽着朝颜滕,低低地念叨着:“姐姐,回家吧,我送你朝颜哦。”
忽而,她有些恍惚,莫名地念出:“莞莞?”
那日繁花正好,尹绾绾一叹笑奈何,笔端微滞。
当门内门外聚着好些人时,尹莞莞这才知自家阿姐的神女图销量甚好。她被重重围着备受观摩,一时哑言。
也不知是来寻墨宝的还是来烧香的。想同阿姐假意计较一番,身旁无人,才记起她不喜人多,自己怎么总是忘了。
原以为新奇过后便会消停,却不想又招来好些提亲的媒人。更有王丞相的管家,几番说教不行,差点没让人整个抬了去。
他将来人悉数赶出门外,侧身推压着门板,朝里屋嚷嚷:
。
可惜了,可惜。
一个男子静静的看着,负手摇头一派私塾老先生的模样。
她知他是在逗自己,便笑笑:不知苦,不惜福。来年花开会更盛。
了。
韶华易逝,等不急同赏一轮皎月,执一柄珠花入发。
时光如斯倾覆而至,一恍如昨。
到了后来,他们开始成长,衰老,他的身形略顿,微蹙了眉目。终究摇摇头,远去了。
问世间情为何物,不过是追月逐花,皆是年少未眠的梦罢了。
这世间的花有千千万万种,有行人却只爱极了朝颜。可惜的是朝颜只在清晨盛装开放,晨光微曦便次第萎谢。
后来的她喜欢养花,尤其是在阿姐的指点下,她更是可以作为一个自小侍花弄草的花女,屋子四周遍植姹紫嫣红窗边青藤爬满窗台一点也不奇怪。
她在姐姐的影响面,习惯在每个清晨给院中所有的花浇水,清理隔夜凋落一地的残花败叶。
直到在一个露水未凝干的清晨遇见一袭白衣的陌生男子。
巧的是,尹莞莞也是一个爱花的人。难得遇知音,尹绾绾,竟没一点十六七岁姑娘的娇羞。
于是就像是遇到了什么惊喜一般的舌灿莲花般娓娓道来一些花的习性和品性,偶尔也讲些不知道从何处听来的关于花的传闻与夙朝乐一乐。此情此景,竟像多年的老友阔别重逢。
可他却只是笑,并不言语。那笑的模样像极了不染凡尘的谪仙。
末了尹绾f绾还不忘特地从花地里折了枝水仙递给你。
此后那个人便日日都来了。同初次相遇一样,颜犀滔滔不绝让他侧耳倾听而尹错弦则是看的更加的多侧耳倾听。只是每次朝阳初升,颜犀都会折一朵花递给夙朝,有时是一枝白梨花,有时是一朵红海棠。
曾有一个清晨颜犀折了一枝花地里开得最好的玫瑰花递了过去,他那一次没有伸手接过只说了句我最爱朝颜便隐身而去,如果还没有记错,那时他第一次开口言语,之前她一直以为他是个哑子。
此后那个叫魅的男子再未出现。尹绾绾和尹莞莞就有时从白昼等到深夜,有时从黎明等到黄昏。人世深重,一不小心就从碧玉年华等到了桃李年华。
若你问后来,后来不过是颜犀最终也没有等到身着白衣的夙朝,却等到了另一个一样爱花的布衣小民。于是那个叫尹绾绾的姑娘便像世上所有的姑娘一样,成亲,生子,洗手做羹汤。
人世百年恰如风扬指间沙,再多的欢喜色经年也熬成苦酒。曾经是姑娘的颜犀就这样在岁月风霜里一点一点老成了小孙儿口中的阿婆。
一头青丝虽已半白发,他的头上仍不忘侍花弄草。小孙儿亦学着她的样子拿着一把小花锄,模样很是讨喜。闲来无事,她便与小孙儿讲些年少的往事,小孙儿虽说听不懂,倒也听得很是认真。
阿婆你看,这朵花上有露水。小孙儿有一日捏着一朵蓝色的朝颜对着她说。可惜这花的花期短,花上的露水也见不到朝阳。
当晚他便做了个梦。她梦见了什么,无人知晓。第二天小孙儿喊着阿婆推开房门的时候,席榻上放着一朵萎败的朝颜花。奇怪的是,那朵朝颜竟栖满了露水。
关于她的流言传了开来,有说她死了,有说她走了,更有甚者直言她被妖人捉了去。众口不一,于是这件事成了一个谜。
他究竟梦到了什么?
不过是前世她是一朵朝颜花,而夙朝是花上的一滴露水。
而后来的,便是三分几点又幽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