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经历过最痛苦的痛苦,才会真正的涅盘而生,觉得一切不过是侥幸罢了。”
寒冬,大雪。
有明火灼亮在神山,鲜亮的红映在雪上,格外刺目。
火已烧了数日,水浇不灭、风吹不熄。新下的雪被火融得化了水,火的暖混着冬水的湿气,让人只觉寒意顿生。
有术士说:“需得这世间至纯之人,方可灭犭多即之火。”
犭多即?传闻是上古神兽,红唇红眼,后有白尾,性凶悍。
人们面面相觑,不知这“至纯之人”所指何人。
正为难间,有一公子自人群中走出。那公子白衣束冠,儒雅翩翩。他神色温和,模样看起来倒也像是“至纯之人”了。
那术人却摇头,叹道:“虽你为人纯良和善,蝼蚁也不曾伤害。但对高堂不敬,又偶有偷窃之事,自不是至纯之人。”
那公子脸色白了又红,手指术士,指尖颤栗不已,直道不要血口喷人。
众人再看那书生之时,眼里便带了鄙夷之色那术人也不再看他,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打量着人群。
目光终于在一处停下。
“这位姑娘眉眼明亮,倒是个纯良之人啊。”
人群似乎骚动了一下。有人仔细打量了那女子,只觉得她唇红似火,眼里也隐隐有红光点缀确像是良善之人了。
灭火之事片刻不能缓。若是差了,保不齐山上的雪水顺流而下,淹了这地儿。
准备妥当,术人方才告诫说无论听到任何声响,都不得出来探看。
众人忙应是。
愈往那山上上走,便愈觉得寒气逼人。
术人紧跟在红唇女子身后,手里拿着黄符纸,低声念着咒文。
那术人还未来得及对眼前人施展法术,便被人从后背击晕是那公子。
女子听闻声响,转头诧异不已。
“这人想对你施法术。姑娘,快走。”公子解释着。
他还没来得及擦一擦脸上的汗,便发现眼前人已换了模样。
红唇红眼,头上有犬一般的耳朵,后有白尾。分明就是犭多即的模样!
“你啊,纯倒是至纯之人,只是未免太过愚笨了些。”那人笑道,这术人可是想凭一己之力救你们呢。
他一愣,顿时只觉头皮发麻,心中极其恐惧。
犭多即想发笑。
她没有笑,因为她眼里,他正举了生锈的柴刀向她冲来。
“哼,不自量力!”
她轻笑一声,一缕火花从身上迸出,紧接着是更多、更烈的火,愈烧愈大。
他便像一只飞蛾般扑了过去,转眼间就消失在火光中。
术人转醒,讶然中看见犭多即火一般的红眸和那公子一闪而过的衣角,心下恐惧便多了几分。
来不及等待恐惧蔓延全身,他就举了黄符纸默念咒语。
依旧有雪飘落下来。纵是在这样冷的冬日,他头上却有密密麻麻的汗滴,许是因为那愈发靠近的火焰吧。
术人忽的陷入癫狂的模样,拼命向火光中冲去,像是扑向火焰的飞蛾,连衣角都被吞噬。
犭多即从火中走出,渐渐收了火势。
“这已经是第四十九个了你说是不是还会有下一个?是不是还会有更多?”
没有人给她回答,但是她想,她自己知道答案了。
她转身,向远处走去,心道,罢了。
岁末,神山下了入冬来的第一场雪。
飘飘摇摇的雪花抹去了山间所有颜色,天地一片银白。唯有山腰的寺庙,寒风飞雪不侵,依旧桃花灼灼,成了冬日里鲜山上唯一的颜色。
因着大雪封山,近日寺内少有香客祭拜,法临寺的朱漆大门紧闭,只留了左侧小角门还开着,那位贵客也该来了。
这位贵客是相思湾城主的独子,小公子自幼惧寒,冬日里总是缠绵病榻,回春了才下得床。
后来城主得知这里是块宝地,寒冬里仍温暖如春。遂捐了一大笔香火钱,又求了住持,每年天气严寒之时,便让小公子来寺里过冬。
今冬冷的晚,小公子来的稍晚些。寺里的小狗便日日在角门口候着,那是寺里住持养的小狗,与他极是有缘,寺里日子无趣,这个小东西陪着他,也不至于被拘束坏了。
他极是喜欢这个小狗,曾向住持讨了几次,却是铩羽而归,不过瞧着它即赤瞳赤身白尾,想必也不是寻常小狗,他倒也不强求。
寺里暖和,他每日也只需着件薄棉衣,身体轻盈不少,便乐意玩闹。成日跟着小家伙即满寺院的跑,一众小厮丫头生怕少爷有个磕碰,战战兢兢跟在后头,又难得见少爷如此欢喜,不忍打扰。
一人一犬日日玩闹,日子倒也过得充实愉快。
“小家伙,等山里的雪融了,我就要下山了,可惜住持不舍,不然我定要带你下山看看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抱着小家伙靠在寺里的桃树上,寺的桃花开了一个冬季,现下才露出颓势,零落的飘下几片残花。
小兽亮晶晶的眼睛暗了一下,又蹭着他的胳膊呜咽了几声。
“小东西,别难过了,今年冬日里,我还来找你玩的。”
去岁冬暖,今冬却是极冷。
寺左侧角门依旧给他留着,眼见着天气越来越冷,山间积雪日益厚重,却不见他的影子。
小家伙日日绕着角门转悠,恨不得冲下山去看看。
但它晓得,自己是个灾兽,出不得寺的,若是没有寺的佛光罩着,便控制不住体内离火,凭他是什么都会焚个干净。
而这个长冬,它没有等来他。
待到开春,山上积雪消融,才有小厮来传话,说少爷身上一直不好,颠簸不得,是以没来寺内叨扰,勿念。
寺内诸僧皆叹惋。唯有它,火红的眸子蓦地一亮,猛然冲出寺外,半大的小狗化了个娉婷少女,直往山下去。艳红的裙摆随风飞扬,落足之处,土地焦黑,草木枯萎。
它匆匆赶到宋府的时候,他已烧得糊涂,却一眼认出了她。
“你是寺里的小狗?果真不是凡物,倒是个大美人。去岁冬寒,我没能赴约,你莫要怪我。”
“已经开春了,怎的还这样冷,往日在寺里抱着你最是暖和,现下倒是不方便了。”
“小家伙,我想抱抱你。”
后来相思湾城内出了个多年未解的迷案,城内的一个宅子被一把大火焚的一干二净,城主独子丧于大火,尸身也未能留下。
以至于后来,追溯到何忆的时候,他也总梦见自己变成一只红嘴红眼白色尾巴的狗,有时候是在红彤彤的火焰里,无数的飞蛾都扑向她有时候是在茫茫的雪原,雪花纷纷却很快就融化了,变成一簇簇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