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大堂早已鼾声四起,为了不打扰客人休息,祁小羽和老耿将餐桌抬进后厨,聊天的时候尽量降低话音。
“闺女,赶紧去吃饭吧!”老耿心疼地说道。
“爹,您先和小哥哥喝点,俺这还有一个菜就好了,给你俩弄点下酒菜,嘿嘿。”
“还小哥哥,叫羽哥!”祁小羽说道。
“俺喜欢这么叫,要你管。”英子红扑扑的脸,撅撅嘴,不知是因为炖菜的时候受猛火熏烤的缘故,还是?
老耿全当自己是空气一样,只顾着连续夹了几粒花生米到嘴里,不停的埋头咀嚼,紧张到嘴里的花生米早已被他嚼成了豆泥,已然忘却了清醇甜美的竹叶。
自己也曾年轻过,也曾体会过儿女私情,花前月下之感,虽然不敢肯定什么,但那种微妙的感觉他还是理解的,只是可能这个时候,只要是一名父亲,有一个花季闺女的父亲,都会有一种莫名的伤感。
“来喽!快,趁热吃。”英子将一砂锅烩菜端上桌。
“英子,别忙活了,坐下一起吃饭。”祁小羽属实心疼这姑娘,打从见到她第一面,就没见她闲着。
“哦,不了不了,你和俺爹好好喝,俺回屋吃去。”
本来还想说什么,英子已经端起碗回房间。
其实,祁小羽内心有些莫名的失落,他认为是老耿家教太严了,因为英子端着碗准备离开的时候分明看了一眼老耿,像是在用眼神征求父亲的意见。
祁小羽发现老耿一直默不作声,定是有些心事了,随口问了一句:“叔,你和英子俩人经营这个饭馆也够辛苦的。”
大家都是明白人,问者和被问者都明白这句话里包含的意思,老耿必须人如其名,耿直,爽朗。
许久老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说道:“俺本名叫耿智”
我擦,真的假的?还真叫这名字?
老耿抬头看看他,重复说道:“俺的姓名就是叫耿智,哦,是智慧的智,你是想问为什么家里只有俺和闺女俩人吧?”
祁小羽微微一点头,等他的下文。
“实不相瞒,英子不是俺亲生闺女,曾经俺有一双儿女,还有娃他娘”
听到老耿说的前一句话,祁小羽便已经很诧异了,接下来的话更让他瞬间直立起身子,准备认真聆听一段不太好的往事。
其实,祁小羽心里有些不忍,甚至有些后悔提起刚才的话题,自己又何尝不是极不情愿别人在他面前提起乔晓溪这个名字。
“97年夏天,娃他娘,儿子和闺女”说到这里,老耿哽咽了一下,“一场意外事故,他们娘仨全没了,当时俩娃才刚升小学二年级,哦俩娃是龙凤胎,假如还在的话大概跟你年纪差不多。”
啊???听到这里,祁小羽真心听不下去了,换句话说应该是不忍心再听下去了。
老耿能将内心深处的话毫无保留的告诉他这个紧紧认识十几个小时的外来人,想必也是因为压抑很久了,另一方面也说明老耿对这个外来人极度的信任。
祁小羽终归还是不忍心再听下去,夹起一只鸡腿放到老耿碗里,希望找个话题赶紧撇开这一段。
“叔,你慢点喝,来吃口菜。”
但是,看样子老耿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也罢,让他释放一下内心压抑已久的痛楚也好。
“可是世上总有些事会改变你的想法97年冬天,在红旗渠那崖边上,就在俺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念想,准备去那边见媳妇和孩子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娃娃的哭声”
祁小羽全神贯注听着,应了一句说:“那个娃娃就是英子?”
“对,其实俺当时本来不想管这事,但娃娃一直哭个不停,一下子把俺弄心烦了,哦,我是说”
“叔,我明白您的意思。”
“噢噢,嗯?俺刚才说到哪了?”
“接下来您应该会说,准备顺着孩子的啼哭声去找。”
“嗯对,俺就顺着娃哭声找啊找,这娃可让俺难找,没办法,这边都是大山,不好分辨娃的哭声从哪边来,俺记得在崖边上找了好几圈才在一个小涵洞里发现她,哎呀,当时我那个眼泪就下来喽,娃身上裹着一块破衣服,放在一个篮子里”
说到这里,老耿实在忍不住了,突然哽咽起来,祁小羽上前拍拍他肩膀安慰。
顿了顿,老耿拿来烟斗猛吸了三口,顺手擦了擦眼角的泪珠,随着一口烟气全部释放出去,老耿继续他的故事。
“你知道,俺当时拨开那件破衣服的时候,娃身上”老耿再一次因内心触动伤感到掉泪,为了掩饰自己对当年那一幕的感触,又猛吸了几口烟。
“叔”祁小羽也被这个中年男人感动到了。
老耿摆摆手继续说:“不碍的,不碍的当时,娃全身上下冻成了紫色,细绒绒的头发上都是冰碴子,哎呦,俺那个心疼的呦,赶紧脱下大衣给娃裹起来,俺当时心想,到底是啥样的父母会舍得把自己的娃娃随便扔在荒郊野外?”
祁小羽愤愤地蹦出俩字,“可恨!”
“等俺给娃抱回家的时候她还是继续哭,俺一大男人也不懂照顾娃娃那一套,以为娃饿了,赶紧熬了点米汤准备给娃吃点,结果你猜怎么着?”
说到这里的时候老耿的心情似乎有些缓解。
“嗯?咋的啦?”
“俺把她抱起来准备喂米汤的时候,忽然闻到一股臭味唉,你说这丫头片子,在俺大衣里面又拉又尿,当时给俺气的呀,那可是为了准备过年才买的棉大衣,花了俺三个月工钱呢,给俺心疼坏了”
老耿说起那件被尿湿的棉大衣的时候,看他那一脸认真的表情都有些逗趣。
“呵呵,叔啊,我相信你那件棉大衣肯定还留着呢。”
“可不是么,你小子还挺聪明,从那以后俺再没穿过那件棉大衣,你知道为什么吗?”
“当然知道啊,您肯定是想留作纪念,没舍得穿。”
“算你最后一句说对了,确实没舍得穿,但不是想留纪念,那年头,大冷天的能有件不错的御寒大衣才是最实惠的。”
“那您为什么”
“俺倒是想穿呀,那年冬天特别冷,俺家那时候穷的叮当响,连个像样的厚被褥都没有,俺担心给娃冻着,只好整天用棉大衣给娃裹起来。”
“那您以后为什么也不穿?”
“因为俺家穷了好几年,所以,俺那件棉大衣就年年冬天用来给娃御寒。”
老耿回答的每句话都让祁小羽内心深受触动,眼前这位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此时在祁小羽心里认为,这才是条真性情的汉子,纯爷们。
祁小羽的好奇心一次次被勾起,“那后来?”
“其实那天抱娃回到家里,俺才回过味,她把俺的计划全打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