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横一招手。

车夫遇到客人，却一反常态，没有立即上前招呼，反倒躬着腰低头赔着礼：“先生您见谅，我这正要赶回去交车，不能送您了，要不您另找个车子……”

罗横翻手掏出一块大洋，弹指抛了过去。

“不叫你送人，向你打听点事。”

车夫双手并拢接过，点着脑袋谢道：“谢先生赏……”

罗横忽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狐疑道：“抬起头来我瞧瞧。”

车夫本来远远见是一名年轻男子带着两位女客。

不敢正眼打量，一直半低着脑袋。

听到罗横这古怪的吩咐，尽管心里纳闷，还是听话的抬起头。

这一下，四目相对。

就着略显昏暗的路灯光亮。

车夫也看清了罗横的长相，眼中闪过一丝狐疑。

又转头看到罗横身边的阿燕。

面色一变，连车都顾不上，转身拔腿就跑。

罗横这时也反应过来。

尼妈，感情还是个熟人。

正是自己与马三第一天到上海时，叫的那个车夫。

就是这家伙把自己二人送到四马路三十八号荟芳楼阿燕门前的……

这家伙显然是认出了自己和阿燕，才会转身跑的……

再一想，之前鳄鱼帮的冯老大，交代过自己的行踪，正是闸北的车夫泄露的。

这回算是碰上正主了。

罗横一个箭步追上这家伙，探手便捏住对方后脖。

车夫惊慌大叫：“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啊，我不是有意要出卖您的，实在是鳄鱼帮的那些人太凶，小的不敢不说……”

罗横冷笑：“少他妈嚎丧，真当爷这么好骗？

“鳄鱼帮的人又从哪里知道，小爷是坐你的车的？”

车夫一愕。

腿都软了，半瘫着身子，全靠罗横手提着他才没倒下。

哀求道：“小的一时糊涂，贪图鳄鱼帮开出的赏钱，把大爷您的行踪告诉了他们。

“大爷您就饶了小的这一回吧，饶了小的吧大爷……”

见他一直就这么车轱辘的来回两句，罗横不耐烦的喝道：“闭嘴！”

车夫愕然停声。

罗横这才道：“有话要问你，答的我满意了，便放过你出卖爷的事儿，若是还敢奸滑耍诈……”

“不敢不敢，大爷您尽管问，只要小的知道的，一定全都说给您听，小的对天发誓……”

车夫不等罗横说完，立即举手向天，信誓旦旦的保证着。

罗横对这家伙的话，自然不会尽信，也没有直接问自己想知道的问题。

而是随口骂着：“你他娘的卖了爷，得了不少赏钱吧？遇到客人都不愿意拉，这是瞧不上车费这点小钱了啊。”

车夫丧着脸哭道：“大爷您容小的解释……”

说着一五一十开始交代。

原来这家伙之前为了几块大洋的赏钱，他把罗横和马三的行踪卖给了鳄鱼帮。

本以为两个外地来客，得罪了本地帮会，肯定没什么好下场。

自己落点外快，可谓是发一笔横财。

没成想得了消息的冯老大，带着鳄鱼帮的人在四马路口，被罗横一锅端了。

冯老大重伤被送进鬼佬在租界的医院，至今生死未卜。

这家伙听到消息，三魂都惊掉了两个半。

只得四处托人找关系，想打听点消息，那个冯老大到底死不死。

若是这回能死掉，那到时候底下小头目只会顾得上争位子，争钱财，争大嫂……

他这种小角色，自然没人能想得起来。

可是要是死不掉，他就很可能会有麻烦了。

冯老大作为一个合格的流氓头子，事后万一想起消息他这个车夫提供的，说不定就会迁怒。

他只能四处托人，这不刚与人说完事回来。

心里牵挂着这件事，遇到客人叫车，他自然没心情拉车了……

罗横冷笑：“这么说来，你刚刚打听到消息了？那个姓冯的死没死？”

车夫继续哭诉：

以他一个跑街的车夫，哪能接触到什么大人物。

也就是之前拉过几次的一位鳄鱼帮成员而已。

鳄鱼帮中坚力量，都快叫罗横给豁豁完了。

这种底层帮众，中间没了传话人，上头老大又在鬼佬的医院，接触不上。

这时候正是放养在外，自己都不知道明天帮派还在不在呢。

有个傻子送钱上门，当然是使劲敲一笔……

不仅得的那点赏钱，下午全都已经花出去。

自己还搭了几块钱的老本……

这样的人，罗横自然不会同情他。

只笑道：“你小子也算是报应，当天你从车站附近，送我到四马路，我可是给了你整整一块大洋的车费。

“高出市价都快三倍了。你他妈不知感恩，明知有帮派流氓想找我麻烦，居然不想着通知我。

“还为了钱，把消息卖给了流氓，这就叫做自作自受……”

车夫哭道：“小的已经知道错了，下回绝不敢了……”

罗横撇了撇嘴，忽然转过话题问道：“我问你，这里是富民路，附近你熟悉不？”

车夫连忙点头：“小的在街面上拉车已有八个年头了，上海几条街，几道弄堂小的都清楚。

“富民街这一块老爷太太住的多，小的往常更是经常跑活……”

罗横点头：“那你知不知道，这条街上，有一户人家。

“是个女子独居，身边应该还有个管家婆，隔三岔五的，会有神秘的大老板，开车到那里留宿？”

车夫怔了怔。

眼神有些闪烁……

以罗横的眼力，哪会发现不了。

手上加了把力气，车夫立即痛得哎哟哎哟直叫唤。

罗横等他痛过一阵，这才稍稍松了松。

这回不敢再迟疑，老实答道：“大爷，富民路上，好多大老板养的外室别墅，您说的这情况，不止一家啊，要不您再给小的点提示？”

罗横想了想，干脆直说道：“青帮的杜老板的外宅，知道不？”

车夫这下是真哭出泪来了。

“大爷，您饶了我吧，那样的大人物，小的哪敢随便嚼舌啊，万一被知道了，小的全家都要遭殃了……”

罗横倒是挺满意。

这小子这表现，说明他还真知道啊。

冷笑道：“你既然知道，鳄鱼帮的冯老大去找我，被打到住进医院生死不知。

“为什么就想不到，你不说的话可能连去医院的机会都没了呢？”

车夫已经被吓的哆哆嗦嗦的说不出话来了。

青帮那是什么存在？是鳄鱼帮能比的么？

可是，现在脖子还在人家手里掐着……

感觉脖子上的大手，慢慢收紧。

呼吸越来越困难……

车夫终于再也忍不住，挣扎着吐道：“小的……小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