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叶安歌不知朝堂发生之事,只闲适在御花园投了鱼食喂喂鱼儿,忽然听得宫人回禀说有旨意到了栖梧宫,连忙一路分花拂柳地赶了回去。
刚一进栖梧宫,便看到飞公公一脸的笑,手中圣旨一展,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惟典司宫教、率九御以承休。协赞坤仪、应四星而作辅。祗膺彝典。载锡恩纶。叶氏安歌德蕴温柔、性娴礼教。
故立叶氏安歌为后,号“纯安”,入主凤至宫,钦此!”
叶安歌晕乎乎听了半天,只听懂旨意上的意思大概是封她为中宫皇后,号“纯安”,择日入主凤至宫,她这才明白飞公公为何有那样的笑容,因为他是带着授的凤玺与旨意过来的。
叶安歌思忖良久,半屈着身体,不接圣旨与玺印,眼望着明黄缎底,背绣着十色五爪金龙图案的圣旨,平淡地道:“臣妾无德无能,不敢领旨受封,还请皇上恕罪。”
飞公公大惊失色,怎么也没想到叶安歌居然赐后拒接圣旨,连忙劝说了百十句,可叶安歌却还是无动于衷,他只得回去复命。
过了不多时,飞公公又来到栖梧宫,传下第二道圣旨,仍是前番内容。
叶安歌仍婉辞。
一天下来,叶安歌三拒圣旨,三辞后印。
不仅后宫嫔妃议论纷纷,就连宫外的百官也都知晓了。
沈芷芙前脚听说了消息刚到栖梧宫,后脚后宫嫔妃们就带着厚重的礼物来到栖梧宫,她们规规矩矩地,对着叶安歌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都仰望着叶安歌,媚笑着道:“皇上英明,安姐姐素来贤良淑德,堪称后宫姐妹们的楷模,放眼六宫,除了姐姐,妹妹们还会服谁?”
叶安歌却不接话,想来她们也是些可怜人,为了楚博衍争风吃醋,花样百出,可惜她们却不知道,楚博衍连碰都没有碰过她们,如今她们这番前来,不过是想着来对她示好罢了。
历来后宫总这样现实有权得宠的嫔妃,是众星捧月的人上之人没权失势的嫔妃,是万人踩踏的脚底烂泥。
在这个宫中,做人上人,还是做脚底泥,又全在楚博衍的一念之间。
叶安歌不失礼数地招呼着众嫔妃吃茶,一嫔妃突然笑嘻嘻地道:“安姐姐怎的这般小气,连杯喜酒也不肯给妹妹们。昨个儿皇上可是亲自去北三所接的姐姐,又当姐姐是新娘子一般,亲下了旨意,又是点龙凤烛又是吃合卺酒的,真真是羡煞旁人。”
叶安歌知道她们此时心中极不平衡,只是微微笑着,也不出声多做解释。
她原想着在这后宫之中难免要与其他嫔妃打交道,只是没想到这一日来得这么快……
见叶安歌不说话,一贵嫔故意接嘴道:“原想着,皇上与安姐姐点龙凤烛吃合卺酒是帝后才能做的事情,安姐姐贤良淑德,又怎会如此轻狂,坏了祖上的规矩,原来啊……皇上心中早就定了安姐姐为后了。”
而后,又有一嫔妃继续说道:“皇上是天子,他既喜欢安姐姐,别说与她点龙凤烛吃合卺酒,便是摘下天上星星赏赐给安姐姐又有何不可?”
后宫嫔妃们你来我往,明枪暗箭,叶安歌却一直神色淡淡,仿佛根本没将她们的话放在心上,倒是忠义侯府的小孙女沈芷芙却拍手娇笑道:“娘娘说的不错,谁不知道安姐姐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儿,只要安姐姐开个口,莫说去摘天上的星辰,便是她想……”
沈芷芙说着,又上下打量了几位嫔妃一眼,又笑道:“皇上心里,只怕是什么都肯依安姐姐的。”
沈芷芙身着一身粉红色绣银色梅花丝面湘裙,说话时小脑袋瓜子左右摇晃,头上长长流苏时与耳上珍珠相撞,清脆清响,那样的响动更加重了她说话的分量。
一时气得众妃脸色铁青铁青的,她们又见叶安歌始终淡淡的,更觉一腔怒火撒在了一团棉花上,顿时失了兴趣,又有沈芷芙替叶安歌挡着,她们早打好腹稿的酸言酸语也没了用处,便悻悻地各自回去了。
等所有人都走后,沈芷芙坐到叶安歌的旁边,劝道:“安姐姐,虽然上次在猎场你我才第一次相见,但我一见你就喜欢得很,如今皇上要封你为后,我是真的为你高兴。安姐姐还是快接了凤印吧,只有安姐姐这样胸怀与智慧的人入主中宫,六宫方能邪不胜正。”
沈芷芙在武将家中长大,说话一向直言快语,叶安歌心里也是喜欢她的,可即便沈芷芙如此相劝,叶安歌也没有松口。
整个下午楚博衍都没有过来。
也没有传叶安歌过去。
叶安歌也不去找他。
当做什么事也未发生一般。
当晚,叶安歌正坐于橘黄色琉璃宫灯下,看着远处发呆。
正在此时,白衣如雪的楚博衍突然走进房中,叶安歌还来不及见礼说话,楚博衍就已屏退了众人,自己坐去桌边,看着叶安歌,颇为生气地道:“好个胆大的奇女子!放眼天下,后宫嫔妃敢无视皇权三辞凤玺者,唯有你叶安歌一个。”
叶安歌站在原地,低着头,心怦怦地跳,只是不做声。
楚博衍见叶安歌不出声,心中怒火更盛,嘴里愈发没好气地道:“说吧,你不是一直想与朕做一对神仙眷侣么?朕为你力排众议,你又为什么不想当朕的中宫皇后?”
叶安歌仍低着头,一直低头,她当然知道楚博衍为她做了许多,当初宁愿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接她进宫,而今……更是要立她为后……
叶安歌看着楚博衍缎袍上的苏绣明黄团龙隐约在五色祥云之间,张牙舞爪,威风凛凛地笑着,对着那龙,叶安歌突然地便想说出她的心里话,于是抬起头,看着楚博衍,道:“回皇上,安歌只是一名平凡的小女子,只想有一份平凡却永恒的爱。中宫皇后也许是天下无数女子的终极梦想,但臣妾并不稀罕,况且素来人愈高,树敌愈多,愈是罗襟不胜寒。何况臣妾祖上……乃是奴籍,臣妾又曾是慕容焕的手下……便是皇上信任臣妾,也保不住因此事日后朝中再生波澜。皇上乃是天下明君,断不可因臣妾而受到影响。”
楚博衍却淡淡地笑,他看着叶安歌,淡淡地道:“那么安儿你有没有想过,那些曾经效忠慕容焕的影卫,看见你做了朕的中宫皇后,便会从此归顺朝廷,永无反意呢?”
他竟有这层意思?
原来竟是她担心过虑,只想了一条路,将道走得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