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旭在极力调整着呼吸。
而金子程,一段冲锋之后,似乎已经适应了这战场骇人的吵杂,脸上只有对那远处在奋战的隆正桐的担忧。
骤然。
一道金色的信号弹往高空一喷。
“来信号了!来信号了!”
三条船的人等了许久,此刻终于是等来了信号。
要知道,来了信号,不代表就能撤退,相反,三架船的帆扯得更足,开始以之字型游浪的形式,向波塞冬靠近。但对于百战老兵来说,在这炮火纷飞的战场上,等待,无事,是最为难受的,倒不如收到了指令冲锋执行。
金子程回头,看向眼神逐渐凝聚的侯旭:
“开始了。”
侯旭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金子程握住侯旭的手肘,说道:“剩下的事情,我不能跟了。他的计划里没有我,我再跟下去,可能会碍事的。”
“明白。”
“你不用信你自己,你信他。”金子程顿了顿,“做你该做的。”
侯旭虽脸色苍白,神情却逐渐凝聚,呼吸开始平稳。
他回过身去,右手摸向了腰间一个画着极其复杂纹路的小布袋里,往里面捣鼓了一下,掏出了一颗透明晶莹的玻璃珠来。
玻璃珠的里头,是一片叶子形状光芒,不知动力为何一直在转圈。
“老头子,我知道你一辈子都不让我用这东西。”侯旭喃喃自语道,此时此刻终于露出了恨杀之意来,“但我没法子,我要报仇。之后,我还给你就是……”
他大叫一声,狠狠地将玻璃球砸到地面上。
球里的树叶在玻璃球碎裂的瞬间慢慢释出,化成了一阵绿烟。
在金子程惊奇的目光下,那阵绿烟环绕着侯旭转了一圈,一张,一放,一松,一弛,似是从侯旭身上抽取出来了什么东西一样。
侯旭双脚一颤,似要无力地跪倒在地上。
金子程刚要伸手去扶,侯旭就抬起左手阻止了。
那道碧绿色的烟雾从幻变虚,从虚变实,在这福船的夹板上,形成了一道大概两个人宽,半米高的龙卷风壮气旋。
【具现型内息异象,飞廉的一念】
金子程没有说话,就那么惊奇地盯着侯旭。
侯旭用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说道:
“我去了。”
“一路顺……顺风。”金子程随口应了一句。
侯旭脸色已经非常苍白,这每碎一次玻璃球,似乎要抽他半年命一样。
但他依然稳住脚步,一下踏进那半米高的龙卷风气旋内。
噌一声。
那道龙卷风突变得猛烈,往上狂抽而起。
就在金子程眼前,一道深绿色的气流,托着那瘦猴子的身躯直直卷向了高空,一眨眼就飞得高到看不见人。
金子程与其他船员一样,看得目瞪口呆,口中不断地重复着卧凑。
……
这阵狂风把侯旭卷到了高空之上,侯旭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心脏又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对于高度的恐惧,从未消失。
只是这火炮四冲的环境,一脑子报仇的念头,加上这计划中的最后一刀一直占据着他的大脑,便把最后这关键的恐惧选择性地忘记了。
一个惧怕高度的人,就那么被凭空地,没有一点依靠地直直吊到云层之上。
毫无疑问,侯旭人已经被吓得满脸发白,连呼吸都差点忘却了。
一口窒息感过后,才开始报复性地大口呼吸。
此时此刻,侯旭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是在抖,像一根摇动的弹簧一般。
他颤抖地从袋中掏出一把阔长的短匕首,用同样颤抖的左手握在右手上,以防自己这武器因为失手而下坠。
那道绿色的气流,在匕首被掏出的一瞬间,便慢慢地向前移,推着侯旭往前方飘去。
正是飘向那波塞冬的夹板上。
隆正桐说过,无论是林应,还是他身边那个保镖,都有极其敏锐的感知四周讯息的能力,但唯一的死角,或者说当前段位的死角,只有头顶,只有这带着劲风从天而坠的一刀,有可能将其刺穿。
毫无支撑地被一道风推着飘。
侯旭因恐高而急促的呼吸声越发加大,双眼不可阻止地闭上,身体下意识地去寻找那在黑暗中的安全感。
不行,我不能闭眼,我要报仇!我要帮我老婆报仇!!……
他尽了他最大的努力,在这半空中强逼着自己睁开了双眼。
他看清楚了,此时,他已经随着劲风飘到【波塞冬】的上方。
绿色的旋风开始环绕在他的周身,按照预先的设定,开始寻着那船上波动最为平和的内息结构直坠而去。
在这波塞冬上所有的内息使用者,有且只有林应没有动手打架。
侯旭在半空中开始急坠,那股托着他的风,似乎像是突然消失了一样。
巨大的离心力带来的巨大恐惧,持续不断冲击着侯旭的丹田处,对于一个恐高的人来说,是足以造成休克的存在。
波塞冬的夹板越发大,慢慢已经开始在眼前。
侯旭双目瞪得巨大,用了他这辈子最为猛烈的意志力强逼自己不闭眼,双眼根部已经因为狂风的吹拂而充满血丝。
但他已无暇顾及了,随着那视线越发清晰,对于高度的恐惧,离心力的揉拧,竟然都感觉不到了。
过了好久啊,好像真的好久。
离上一次看到那张脸,好像过了十辈子那么漫长!
他看清了。
自己直坠而去的那个地方站着的,正是那硬生生把自己相依为命的老婆杀掉了大仇人。
什么高度,什么恐惧,此刻都一扫而光。
这从天而坠的一把小尖刀,背后,却是浓烈至极的恨意。
我他妈……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