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无病浑身清爽地走出禁制,半个多月的闭关就此结束。
他下到一楼,站在楼梯口,衔蝉正好从他身旁跑过去,紧接着,伏蔓蔓在后面追上来。
“你们这是,在过家家?”范无病问。
伏蔓蔓前脚还在想着衔蝉撞自己下巴的事,后脚就听到范无病的声音,当即僵住了,然后才反应过来,惊喜地说,“你出关啦!”
她便要去抱住范无病,但衔蝉抢先一步,直接往范无病身上一跳,两只手环着他的脖子,便挂在了他身上。
伏蔓蔓盯着衔蝉,咬牙切齿,“臭小鬼!”
范无病取出一盒糕点给衔蝉打发了,然后才张开怀抱,眉头一挑,示意伏蔓蔓抱过来。
伏蔓蔓反而扭捏了起来,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像是面临着什么艰难的选择似的,最后才舒展开眉头,用之相拥。
感受着胸膛上的柔软与侵略感,范无病感慨,这姑娘真是一天一个尺寸啊,都快赶上师姐的尺寸了吧。说不好,万一师姐这些年来又长了呢?
“刚刚在纠结什么呢?”他问。
伏蔓蔓跟個受了委屈的小孩子似的,哝声道,“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不真实?”范无病疑惑地问。
伏蔓蔓脱开他的怀抱,走到屋檐下,用手接过雨水,“时间过得真快啊……不知不觉间已经过去三年了。你变成了大人,我也变成了大人。可是一想到仙路那动辄几百上千年的尺度,又感觉很迷茫。现在多好啊,但几百年后,几千年后,还能如此吗?”
范无病印象里,她可不是那种伤春感秋的人。他眼睛转了转,笑问,“是不是谁跟你说了什么?”
伏蔓蔓说,“滢姐姐跟我讲了承铭大尊者和江年姝的故事。”
“难怪……”他越过伏蔓蔓,站到雨中,也不遮挡,任由雨水洒落在身上,“人是活在当下的生命。哪怕规划了几千年的目标,也只能活在当下。如果要担心未来,那可担心的事情就太多了。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别想太多。”他朝外面走去。
“你去哪里?”
“去一趟离宫。晚上回来,我要吃红烧狮子头,糖醋排骨,清烧细骨龙鱼……”范无病的声音,在报菜名中逐渐敛去。
伏蔓蔓立定而望,稍稍笑了一下。这时候,衔蝉走了过来。她一把将小姑娘抱起来,愉快地转了几圈,然后说,“蝉儿啊,他还是那个他,一点都没变呢!”
衔蝉奇怪地看着姐姐,心想,他就是他啊!为什么要去想他会变这种事呢?
真怪。
……
叶一贤的践祚大典,安排在帝朝大祭典的后面。虽然还没有践祚,但他确实是正儿八经的皇帝了。小离宫之主空了出来,目前还没有安排。不过,他比较看好自家妹妹叶无月。
叶无月以前是个糊涂蛋,经常捣乱。但自从开窍后,便展现出了惊人的办事能力。对外势力接洽的许多工作,都是由她来主持的,表现很好,受到了不少夸赞。
但她年纪太小了,再炼炼看。
叩问帝门那天,承铭受了重伤。大道崩碎,修为尽失,如今已变作了凡人。尽管叶一贤还是想聘任他为自己的辅国大臣,但他拒绝了。毕竟,一个凡人,哪怕见识再广,经验再丰富,也很难去治理一个帝朝。
小雨绵绵。
李滢同承铭站在离宫安身殿的屋檐下。时隔三百多年,这对兄妹得以再见。
他们之间的感情,很深,也很静。
“你之后的打算呢?”承铭看了看李滢问。
李滢说,“我会离开大离。”
“去哪里?”
“不知道。到处走走看看吧。我是伶人,没法活得太真实。”李滢目光遥远,静谧湖泊般的瞳孔,倒映着雨线。
承铭也不规劝,点了点头,便陷入沉默。
“你呢?”过了一会儿,李滢才问他。
承铭说,“回老家吧。等死了后,跟年姝葬在一起。”“死”这个字,从他口里说出来,自然得像是呼吸了一下。
“你还可以重修。”
承铭摇头,“算了。”
李滢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感觉得出来,自己这位兄长有些缺乏动力,失去了大道上的指引了。这对任何一个修仙者而言,都是无比痛苦的一件事。
雨中,由远及近,一道人影浮现,从模糊变至清晰。
看清了来人后,李滢和承铭同时瞪大眼睛。
直到范无病站到他们面前,他们才记起了人得呼吸,赶紧吸满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
范无病笑道,“哟,两位,中午好。”
这实在是太平常,太自然了。以至于两兄妹都有些没回过神,跟刚做完梦醒来一样。
范无病先是看了看李滢,然后笑道,“滢姐突破了啊,神通小乘合道,不错嘛。”
李滢奇怪地绕着范无病转了一圈,上看下看,左瞧右瞧,啧啧两声,“我都看不出你这弟弟是个什么境界了。哎,可真是我之千年,你之一日啊。”她又在心里说,不过,还是那个臭弟弟,一点都没变。
范无病莞尔。
他接着又对承铭说,“大尊者,你别急着退休,大离作为帝朝刚起步,很缺人手。”
承铭愣了愣,“你怎么知道我的打算?”
自然是人未至,神魂先到了呗。范无病也不解释,便说,“你这一身伤嘛……我应该能治。”
“你能治?我可根基全毁,大道蹦碎啊。”
范无病着即便运转无妄造气术,引气进入承铭的身体。后者顿时感到一股暖意在身间流淌,体内那化作废墟的高楼,一点一点被修复起来。从根基到丹田,到经脉,到紫府,甚至是武神之躯,都逐渐复原了。
承铭震惊无比,“这……这是怎么做到的?”
如果只是修复根基,他还不至于如此震惊,但武神之躯都修复了,就非常夸张了。因为那是他用了一千多年才打造出来的,就这么给修复了?
范无病的办法很简单。
承铭乃叶初玄的周天大道所伤。
周天大道,讲究一个周天循环。有毁灭,自然就有重生。范无病便是根据这一点,修补了承铭的伤势,再以无妄造气术,为他生造气机。
“略会点医术。”范无病说,“不过,你的大道我就没办法了。”
承铭愣愣地说,“没……没事。我领悟过大道,再领悟起来不过是花些时间的问题。”他还有些懵……忽然,他想到了一种可能,周天循环,念及此,他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不由得想,难道……范无病小子,也参悟了周天大道!
不不不……怎么会。叶初玄花了那么久都只领略了一星半点,怎么可能那么短的时间就领悟。一定是我失心疯了。
承铭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纠结这件事。
李滢笑道,“看来你是退休不成了。”
范无病转而看向李滢,舒展了一下筋骨,也不怎么在意自己的形象,懒散地问,“滢姐怎么打算的,留下来还是离开?”
“离开?”
“那要不要跟我一起?”
李滢一双好看的眼睛盯了盯范无病,笑着摇头,“可别打姐姐的主意了。你这臭弟弟,还是先照看好自己的姑娘吧,吃着碗里瞧着锅里,花心得很。嫩瓜崽子一枚,以后准得把桃花债吃个够。”
她摆摆手,走进雨里,趋向远方,“看你没什么事,我也得走了。”
“这就走了?”范无病错愕地问。
“你不是说嘛,带姐姐回家,给姐姐正名。现在,回家了,名也正了。还留着干嘛?”李滢望着远空,“姐姐我是个伶人。臭弟弟,伶人千面。说不定我对你的好都是在演戏呢。”
说完,她迈步而动,弧光划过天际,消失在雨幕之间。
范无病瞪大眼,“她演我?”
承铭笑道,“她以前就是这种性格。放心吧,无病小子,她演你的可能不大。她是个伶人,扮演过各种角色,所以更容易看透一个人的心。不过,看样子应该是没看透你,只好把你当弟弟看了。”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