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带你去见见跟你同一层的伙计。”

陈四说罢，又拿出三根引魂香点燃，离开头儿张一的住处。

身后房间传来的嘎吱咀嚼声令人后背发凉。

在错乱交叠的石阶之间弯弯绕绕走了几趟后，他们抵达渊牢第一层。第一层的石阶结构要简单许多，仅有纵横，不似张一所在的第四层那样交错叠加复杂多变。

陈四幽幽说，“咱们渊牢一共十二个狱卒。四层牢，每层三个。按照一到十二排序。前段时间，死了两個。”一提到这个陈四就咬牙切齿。借人的太子也没说人到底是怎么死的，他就只管把过错归咎到太子身上。

反正是太子借的人，既然没把人还回来，那自然就怪他。

“算上你，一共是十一个，所以，你以后就要吴十一。”

范无病点头笑道，“这个好，简单好记。”

两人踏上一条约十丈宽的大台阶，登顶后便能看到一座平矮的宅院，看规模是个两开院，四间大房子。宅院之外的地方则是灰蒙蒙一片，犹如对光闭眼所见的景象。

此时的宅院门口已经站着好些个人了。

六个人，五男一女。

一眼望去，五个男的尽是奇形怪状的，身上各处总得带点残缺，不是瞎眼就是瘸腿。

陈四上前介绍，先对众人说，“这是吴十一，以后就是第一层的一名狱卒了。”

接着又向范无病介绍，从左到右，“齐五、林六、赵七、田八、周九、周十。”

齐五就是刚开始见到的那个长得跟纸人差不多的人。

按照规矩，他们挨个介绍自己的病。

齐五：“主病小命，肉身生机薄弱，杂病缺肝、不举、丸虚……”报菜名似的，一连报了十种病。

林六，男的，正儿八经的侏儒，约莫三尺高，三头身，头大手大脚大躯干短，手拢着，笑眯眯的样子跟套娃似的，“主病不长，气短命短，杂病少骨、耳聋、舌短……”

赵七，是美艳魅惑的女人。她是乍一看里，几个人里最正常，起码有人样。

约莫二十五六的女人，是正常的，打扮得非常香艳，模样颇好，身材非常傲人，亵衣在内，只着轻纱罗缎，四肢皆带有手环脚环，从肚脐支出来一条细长的银链子，绕整个上臀一圈，缀有一枚铃铛，走动起来便叮铃作响。

媚眼如丝，声能酥骨，娇笑道，“姐姐我没病。”

“没病？”

赵七如魅影一般，飘然落在范无病身边，葱白的手指，从他胸膛滑过肩周，掠至后背，最后在后脖颈上轻点，细声说，“姐姐我是自己想来的。”

赵七红唇粉眼，气性漂浮而柔软，像是天上的云雾。

瞧见范无病疑惑的样子，众人哈哈大笑起来。齐五嘎嘎一声，眯起眼睛说，“赵七，我劝你啊，少打吴十一的主意。”

赵七掩面娇笑，“说什么呢，你这阉人。”

齐五笑道，“我不是阉，而是不举。”

众人肃然起敬。

不举是种病。只要是病，在这渊牢里就值得尊敬。

陈四冷笑一声，“赵七。我也劝你别打他的主意。”

赵七稍稍一顿，眉眼温吞一转，怪笑道，“怎地，瞧不得老娘跟十一弟弟玩玩？”

陈四冷漠地看着她说，“三姐把自己的左眼都送给咱们这位新同事，你说要不要打他的主意。”

赵七顿时愣住，僵硬地扭头看向范无病。其余人也纷纷嘶嘶吸气，议论起来，“那看来，这小子的确病得不轻。”

“居然把三姐给拿下了。”

“真羡慕，那可是三姐啊！”

“三姐这还是第一次把自己的眼睛送给别人吧。”

“是第一次。”

听到众人的议论，范无病颇为好奇，那位秦三姐看上去，貌似很受尊敬和爱戴。就他个人而言，秦三姐不看全身，但看眼睛和气质的话，也的确是这些人里观感最好的。

赵七冷哼一声，双手环抱，几乎要将胸脯从亵衣里挤出来了。她老老实实退到后面，冷着张脸，但望着范无病的目光还是灼热的。她感觉得到，这个新来的，病得不轻，而且是一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新病。她心头热切，颇想品味一番。

接着，田八，周九和周十挨个介绍了自己的病。

田八是个脑袋长在屁股上，屁股长在脑袋上的畸形儿，主病便是“颠相”。

周九和周十是双胞胎，生下来便连在一起。一直到二十岁的时候，跟人打架，被人一刀劈成两半，从此二人各自长出另一半身体。但另一半身体皆是女身。所以，他们两人都是不完全的雌雄同体。看上去非常诡异，像是把一男一女的身体左右各取一半然后拼起来的。

个个身怀绝技。

众人介绍完了，轮到范无病，“你呢，你是什么病？”

范无病笑了笑，也不多说，把自己展示给张一看的病症模拟气机，再次展示出来。

这一瞬间，周遭的气机都因为他而凝滞了几分。

众人只是稍微感受一下，便面色苍白，大呼，“果真病得不轻！”

赵七眼睛瞪大，恨不得长在范无病身上去，面色瞬间潮红无比，紧紧夹着双腿情不自禁地上下扭动起来，细长的脖子不断吞咽。她心想，我一定要得到这个男人！

因为周九和周十是双胞胎的缘故，两人在一起的工作效率，远高于分开，所以，范无病被安排到了第二层去，挂号从吴十一升为吴九。周九跟周十则顺延为周十和周十一。

渊牢第二层。

第二层的空间结构稍微复杂一些，石阶梯数量更多，曲折更大，灰蒙蒙的雾气也更浓重一些。那些阶梯好似巨型的藤蔓一般，野蛮地从虚空中生长出来，缠绕在灰雾之上。

这诡异而压抑的地方，让范无病深切地见识到了修仙世界的多样性。以及生物多样性。

他问田八，“我们平时做些什么工作呢？”

跟田八说话很累。得低头盯着他挂在屁股位置上的脑袋。

田八虽然长相最为怪奇，但性格居然还挺和善的，“渊牢里的工作，有四样。一是巡逻检阅罪犯的牢域，碰到有人死了，便捞出来埋了，二是清理渊牢里的魔气，因为有些牢域会关押魔修。”说到这儿，他脸上露出一些嫌弃。

范无病心想，连这群家伙都看不上魔修吗？魔修在修仙界地位到底有多低啊……

田八继续说，“第三件事，是去服侍头儿进食。”

范无病愣住，“服侍进食？”

田八嘿嘿一笑，“头儿太大了，自己不便进食，所以需要人服侍。”

范无病想到那肥如小山的张一，心想，炼成油的话，得有个一万斤吧。他不解地问，“按理来说，修仙者的消耗很高，不应该长成那样啊。”

“因为头儿没屁眼！”一想到头儿没屁眼，田八便不禁扬起下巴感到骄傲，“只进不出，所以才长得越来越大。”

范无病：……

他的三观在渊牢里早已经碎一地了，此刻竟然觉得这个解释无比合理。

“第四件事呢？”

田八严肃道，“第四件事是最重要，也是最危险的。便是去渊牢最底层疏通渊牢的气门。”

“最底层……第四层吗？”

“不。是第五层，是用来给渊牢换气的。因为结构不稳，空间残缺，所以很危险。”田八笑道，“今天负责疏通气门的就是罗二哥。”

范无病心想，看样子，那个第五层就是心欲试炼第三个条件的目标所在地了。

接着，田八又给范无病讲了各种注意事项，以及第二层关押的罪犯特点。渊牢规矩不多，主要就两个，一是晨间会有晨鼓响起，晨鼓响起后得按时回宿舍，不要在外面闲逛，然后便是不要跟罪犯交流太多。

接着，范无病又学了学那引魂香的使用。

学会后，就算是正式入职了。

一趟下来，按照时间算，是卯时四刻。正刻一到，浑厚的鼓声从虚空中响起，悠悠传来，提醒众人归舍。

范无病老老实实回到自己房间，开始打坐吐纳。

【+10万】

咦？

加十万？这么多？

在天衡上城那种仙气浓郁的地方，吐纳一次最多也就三万的样子。在这渊牢里每吐纳一次，居然能加十万点血？

照这个速度算，现在的他，什么都不做，打坐一整天的话，就能加五六亿的血。

但，他看了看自己吐纳的景象，跟有个大漩涡在自己身边似的。

“算了算了，不贪这点儿，还是稍微控制一下吧。渊牢里的情况还没摸透，得悠着点才是。”

老老实实地一万一万地加。

约莫一刻钟后，隔壁房间忽然传来呻吟声。

是……赵七。

她一边呻吟，一边轻呼，“九弟弟……九弟弟……”

声音纤柔，靡靡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