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都爱好乐律,哪怕是修炼上省一点,都会攒钱去听乐道大家的演奏,只为感受一番曲中意想。不曾想,今日便听到了《急马行令曲》的曲中意想,而且,说句冒昧的,她感觉范无病所演奏出的曲中意想,比那些大家的,更好,更逼真,代入感更强。
更让她心跳加速的是,范无病居然是紫龙客!
她在长乐阁工作二十多年了,从未见过真正的紫龙客。
而这位紫龙客,竟就是演奏出曲中真意的少年。
这少年,生得好看,气质沉而不阴,坚而不硬,稳而不老,真是各方面都戳中她的喜好。
可她心里自是清楚,这般俊杰,与她不会是一路人,远远看着便好,能听他一首曲子就是幸事了。
她不禁想到自己一开始竟然还以为他是个稚嫩青涩的少年,想去逗弄他。
这让她羞意愈浓。
却听见范无病对自己说,“还未谢过姐姐先前为我演奏的曲子呢。想问姐姐,那曲子名叫什么?”
红玉听见他叫自己姐姐,心都快跳出来了,“那曲子名为《急马行令曲》,乃是胡子鱼先生……”
她说了说曲子的历史背景。
“真是那般啊……我在演奏的时候,便觉得自己是战场中的一切。”
红玉激动地说,“那便是曲中真意。”
“曲中意想?”
“客人你还真是一点没了解过呢。”红玉娇笑一声,“倒的确能说,你是个不折不扣的乐道天才。”
“姐姐言重了。”
一句句姐姐,让红玉有些迷醉。
范无病又问,“姐姐莫非很懂乐律?”
红玉久经人情场,却在这少年面前羞涩了,“略懂一些。”
范无病笑道,“我倒觉得姐姐演奏得比天音坊那些人好一些呢。”
红玉双眼微醉,“真的吗?”
“真的。天音坊的演奏没有生命力,像只是在工作。姐姐才是真正喜爱乐律的。”
“小客人可真是抬举我了。”
范无病微笑着说,“我还想着多从姐姐那里学一些曲子呢。”
“真的?”
“当然。”
红玉心喜,牵动一缕气机递给范无病,“这是我住的地方。我戌时一刻休班,若你真愿意,便在那之后来找我。”
“一定。”
“我等着小客人。”
红玉心中翻涌浪潮……她觉得自己今年真是翻运了。
范无病心中也很欢喜,这下子找到可以免费听各种名曲的。他是真觉得红玉比天音坊那些人厉害,起码红玉是真的喜爱乐律之人。
很快便到了珍奇市的小市了。
小市仅为赤蛟客及以上的客人开放,所以远不如外边儿大市那般热闹,很安静,零零散散几个人在逛看着,基本都是那种一眼出身显赫,或者修为不俗之人。
三人来到放置乐器的栏目。
一眼望去,各般乐器都尽显古朴厚重之意。它们基本都有着独特的造型,流溢着独一无二的气机,绝非大市里那些批量生产的乐器能够比拟的。
光是感受一下,便好似能体会到独属于乐器的“情绪”。
窦建白说,“这些乐器,基本都曾是乐道大家私人定制,并一同演奏过许多名曲或私曲的,因为种种原因流落到长乐阁来,等待着它们新的主人。客人请看看,有无称心如意者。”
范无病行至摆放着筝的台子。
慢步,从每一台筝前走过。他一面以无妄造气术去客观地感受气机,一面又以自己对乐律的偏好主观地品味。
不行,
不行……
一台接一台看下来,感受下来,都不行。
无妄造气术倒是能感受得出来,其中有做工和用料都非常好的。
但他感觉,可能是受《雨龙天河曲》的影响,这些筝恐怕都无法胜任他的演奏风格。若是强行使用它们演奏,下场大抵会跟先前那台捉花筝一般,琴弦难却盛情意,然后崩断。
“不行,都不行。”范无病叹了口气。
“这……哪里不行呢?”红玉问。
范无病说,“筝都是好筝,但不适合我。”
红玉便有些犯难,“可这已经是长乐阁的全部了。”
范无病一脸遗憾,“这样啊。”
“不。”窦建白神情沉定,“长乐阁还有一把筝。”
红玉顿了顿,忽地想起什么,面色稍变,“窦管事,那……筝恐怕不能用吧。另外,其主也只是寄存在长乐阁的。长乐阁有处置权吗?”
窦建白说,“长乐阁能帮忙存放一百年,可那台筝的主人,三百年前就已经辞世了。”
“三百年前……”红玉眉头一颤,“是那位?”
“是的,大离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第一乐师,江年姝。”
“可传闻,她那把抱鲤筝不是只有她能用吗?”
窦建白苦笑一声,“可也只剩下那把筝了。”
窦建白作为长乐阁珍奇市的管事,他的职责便是尽可能地招待了任何贵客。
拥有紫龙令的范无病,毫无疑问是贵客,而且几乎说得上是最贵的那一批了。
毕竟,最高档的金仙令是只有天地钱庄总部才能发放的。那种客人,长乐阁也招待不起。
窦建白转向范无病,稍稍拱手,“小友。本阁便只剩下一把筝了。只是,那筝十分特殊,老夫也无法确定是否适合你。”
范无病笑道,“试一试便知道了。”
他们朝着小市更深处走去。
行至某个紧闭的房间,窦建白取出一块令牌,贴在门上。
门缓缓打开,厚重岁月般的气息扑面而来。
房间不大,约莫半丈长宽。
里面只摆放着一样货物。
一把造型奇特的筝。
看上去像一条橙红色的鲤鱼。它好似活着的一般,给人一种随时都可能跳走的感觉。
“没有琴弦?”范无病好奇问。
窦建白说,“这筝名为抱鲤,乃大离历史上的第一乐师江年姝的私人乐器。一开始便无琴弦,传闻,抱鲤筝只为江年姝露弦。”
“江年姝。”
红玉眼中升起无限的遐想,“多少乐律之家的遗憾便是,没生在江年姝尚存于世的年代。传闻,她奏曲,能让冬日开出春花,能让夏日落下大雪,能让大河之水逆流,能让巍峨高山倒悬。”
窦建白苦笑道,“小友,莫要觉得我等戏耍于你,实在是长乐阁并无其他筝了。”
“没事。窦管事能做到这个地步,已是尽力了。小子自会感激在心。”
窦建白缓了口气,起码也算是没让这位紫龙客失望。
只是,他并不对范无病报什么期望。
毕竟,曾也有不少乐道大家,来到这里,试图抚弄这抱鲤筝一番。
可到最后,别说用抱鲤演奏了,哪怕是让它愿意露出琴弦的,都一个没有。
就连对范无病抱有偏爱情绪的红玉,也没法太过期待。
毕竟,抱鲤筝只为江年姝而动。
谁又比得上江年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