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小事。”
“好吧。”伏蔓蔓虽然没问到底是什么事,但还是警惕地吩咐道,“可不许去花楼哦。”对这方面,她却格外敏感。
“不去,不去。你把我当什么了。”
范无病跟伏蔓蔓现在的关系很模糊。相处模式,谁看来都像是一对小情侣,但他们本人又格外清楚,还远不到那个地步,甚至中间有着一层难以逾越的隔阂。
这挺怪的。伏蔓蔓想不太明白为什么朝夕相处那么久了,却还是这般……有进展,但不多……她已无法分清楚,范无病到底对她是什么态度了。她只好期许,看看等自己成年了,会不会有所改变。
与伏蔓蔓和衔蝉分别后,范无病便拐入了旁边的街道,循着记忆里的路前进。
……
卜虚城艮区。
石龙巷。
作为一条匠艺巷,这里有着各行匠人所立的门面。三十六行,样样皆有。肉肆行、宫粉行、成衣行、玉石行、珠宝行……
即便是夜里,石龙巷也不冷清,辉煌的灯火从各个铺子里透出来,连通点就在街道水渠里夜明石,一并将夜晚照得透亮。
卜虚城的每一条街道沟渠里,都点就了大量夜明石。夜明石在白天吸收离散的仙气,到了晚上便燃烧仙气发光发亮。便是大离不夜城这个说法的来源之一。
巷子深处,有一间铁器行的门面,挂名“三味铁匠铺”。
其他的铺子都说得上是灯火辉煌,唯独这三味铁匠铺,灯光昏暗,少有人至,能听到铁器碰撞敲打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铺子后院的火房里,
一个光着上半身的中年男人,正手持铁锤,敲打一块烧红的熔具。他皮肤呈古铜色,在赤红的火光与昏暗的灯光照耀下,同体表的汗津一起映照出极富光影层次的形象。
在他身后,站着一个老者。
便是先前飞舟上掌管镇魔钟的阮舒。
阮舒毕恭毕敬地站在后面,一言不发。
约莫等了一刻钟后。打铁的中年男人将锤炼好的熔具进行了一番淬火。淬火结束后,用汗巾擦了擦脸上的汗,接着才转过身问,“有何事?”
阮舒看向他的脸。
透着灯火,他相貌英武,浓密的胡渣布满整张侧脸和下巴,厚重的眼袋或许显示着他的疲惫,眼眶稍稍凹陷,显得鼻梁和眉骨特别高,使得他整张脸格外立体。而他的眼睛,深邃得像是无月的夜空。
“大尊者。”阮舒刚出声,便被打断。
男人摇头说,“我现在不过是个铁匠,无需这样称呼。”
阮舒顿了顿,苍老的脸上闪过一些感慨,“便容许我称一句先生吧。”直接叫铁匠,他是完全叫不出口的。无论如何,也无法给这位大离伟大的炼器师冠以“铁匠”之名。
“随便你。”
“承先生。我这趟来,是想请问……”说到这里,阮舒顿了顿,吸了一口气,又才压低声音问,“镇魔钟……会不会坏。”
承铭扭头看向阮舒。
他大半张脸都在阴暗之中,晦明闪烁不定,仅能看清的那半张脸,透着一种古树般的沉默与厚重。
这让阮舒感到一种负担。仅仅是这份神情,就让他觉得自己是在质疑一位绝对不可能出错的神人。
承铭说,“具体的呢?”
阮舒将飞舟上的事说了一遍。他在提到“妖武殿”的时候,特意看了一眼承铭脸上的表情,却见后者表情毫无变化,便又老实下来了。
“镇魔钟明明反应剧烈,却只有十个魔修?”
“是的。”
“把那口钟拿出来看看。”
阮舒旋即将镇魔钟从乾坤袋里取出来。古朴的黄钟悬浮在空中,离地两尺。
承铭看着这口钟,目光微微一晃。他伸出布满了茧子的大手,在黄钟上抚摸,一些细小的发光的器纹浮现出来。他手抚摸到哪里,器纹便在哪里浮现。
接着,镇魔钟忽地哀鸣了一声,沉沉落在地上,没了动静。
“承先生,这是?”阮舒大惊。
承铭说,“废了。”
“废了?”
“它能坚持到现在,也算是尽力了。恐怕……也只是为了见我一面再陨没。”承铭拍了拍黄钟,“老家伙,也该休息了。”
“为何?”阮舒十分不解。
承铭说,“它很怕。”
“怕什么?”
“怕魔。”
阮舒愕然,“晚辈不懂。”
承铭说,“那趟飞舟上,有一个魔……修很强。强到它稍微感受了一下,便耗去了几乎所有的灵性。”
“那个胖子领班?”
承铭冷笑,“他配吗?”
“不配。”阮舒苦笑,“这么说,那趟飞舟上,还有个大恐怖者。承先生能知道大概实力吗?”
承铭摇头,“合体,大乘,渡劫……谁知道呢。”
“承先生,你是在说笑吧。”阮舒脸僵住了。合体已是大恐怖了,大乘跟渡劫?光是想一下,他都要窒息了。
承铭处在晦明之间,眼神幽沉,“你觉得呢。”
阮舒不敢去相信,但他也不觉得承铭会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
阮舒苦笑道,“承先生。这件事,会变得很麻烦的。”
“跟我无关。”
“可……承先生不也是大离之人吗?”
“是啊,大离之人。一个死在三百年前的大离人。”承铭语气飘忽。
阮舒说,“承先生,我愿意相信你。”
“如果你还想更进一步的话,可别跟我沾上关系。”
“唉。”阮舒叹了一口气,“妖武殿卷土重来,抚仙司或许会来拜访你。”
“拜访?我看是来审问吧。”
“……”阮舒难以继续待下去了,“承先生,告辞。”
他带着已然失去灵性的镇魔钟,飘身离去。
承铭便欲继续打铁。
这时,铺子外面传来一道少年的呼喊声,“请问,有人吗?”
承铭回身看去,目光逐渐从平静变作疑惑,转而又恢复平静。
他答道,“有。”
“小子范无病,见过李师。”
“李师……”听到这个称呼,承铭一时间有些恍惚,微微摇头后,疑惑地问,“你为何知道我姓李。”
范无病心里顿时疑惑起来,嗯?他为什么这么问,他不就是姓李吗?在“心欲”这条支线里,有一个姓李的铁匠,通常被称为李师。
他忽地恍然大悟……不对,不对!我不能按照在游戏里做任务的思维来看待这件事。这里是真实世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都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
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迅速调整,将游戏思维改换,即答:“小子听过早些年的一些传闻。”
承铭看了看他,“莪早已不姓李了。现在姓承。”
“小子之过。”
承铭摇了摇头,“你有何事?”
范无病开门见山,一点不隐瞒自己的真实意图,便说,“小子欲请抚龙音。”
承铭当即眉头一横,整个人的态度立马变得十分不友善,“喝,年少便能这般不知所谓地情况吗!上来便是一句‘抚龙音’。你可知,若是在天衡上城说这三个字,下一刻就会有密密麻麻的抚仙卫把你拿下?!”
范无病直起身,丝毫不露怯地笑答,“这里并非天衡上城,而是承师的铁匠铺。整个大离,唯有此处,能让小子理所当然地说出‘抚龙音’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