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舵,先前演拈花戏的那个班子被一位客人看上,上一趟到长生洲的时候,便被挖走了。所以,这一趟便新补了这个玉雀众。”
庞向明猛地拍了下属一巴掌,怒喝道,“我怎么不知道这回事!”
下属跪倒在地,颤抖恐惧地说,“掌舵,这不是你允许的吗?契纸上便是盖了掌舵戳印,我们才聘请玉雀众戏班子的。”
庞向明把契纸翻出来,发现上面果然有自己的戳印。
但,他完全不记得自己盖过这个戳印。
等等,不对!
他指尖涌现一缕仙芒,拂过戳印。戳印随即化作一缕灰气,迅速消散。
戳印,
是假的!
庞向明暴怒,“这是怎么回事!”
下属大惊失色,面色惨白,“小的……小的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当时从玉雀众那里收回契纸时,便是这般。”
“饭桶,饭桶!”庞向明怒不可遏,“昌云客运高薪酬养着你们,你们就是这么做事的是吗!人员更迭这么重要的事,不亲自来问我,居然靠着一张别人给的契纸,便认了?!”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蠢货,起开!”庞向明一脚踢开下属。
后者狠狠地撞在旁边的大柱上,一口血吐出来,当场便生息萎靡了。
庞向明片刻不敢逗留,赶紧带着一列护卫队朝乘客区演出拈花戏和云仙曲的宫羽楼奔去。
……
范无病坐在二楼私人包厢的弦窗前,心不在焉地看着一楼中间戏台子上拈花戏。
所谓的拈花戏,跟前世看过的黄梅戏,风格和形式很像。只不过情节内容上,全是跟仙人沾边的。
带着“拈花”二字,主打的便是修仙界那些知名的道侣仙伴的故事。
大多数人都有颗八卦之心,便是对盛名天下,高高在上的仙人们之间的情情爱爱格外感兴趣。就跟普通老百姓爱幻想皇帝的后宫情爱生活一样。
范无病对台上正演出的拈花戏是不感兴趣的。
且不说这些故事的艺术加工成分有多重,此刻也没心情去看。
倒是旁边的小公主跟小猫,看得那叫一个专注认真,让人怀疑,她们修行有没有这么认真。
衔蝉倒还好,她是对什么都感兴趣。
至于伏蔓蔓,已经是完全代入到戏台子上的女主角的故事里去了。
便是说男女主角是青梅竹马,后来男主角因为家中罹难,便出门修炼。女主角苦等他十年。十年后,男主角归来,本是重逢的时候,女主角却身患重疾,时日无多了。于是男主角与女主角成亲后,便又出门寻找治病之法……经过各种磨难后,男主角终于找到了办法,可女主角已离开人世。
男主角的原型是当今天下知名剑仙“庄行酒”。那个传闻中一剑劈开巽风海,海水百年才聚拢的剑仙。
听到这里,范无病嘴角抽抽,也不知那些高高在上的仙人们,介不介意自己被这么编排。
倒也听闻,像这种关乎到知名仙人的故事台本,其实也是其他爱好写作的知名仙人写的。所以才会经久不衰地传承下来。
真不真就不知道了。
伏蔓蔓太过代入,演出到最后,男主角在女主角的坟前大醉千年那一幕时,都快哭出来了。
就好像那坟里头埋的是她一样。
落幕后,她直愣愣地看向范无病,“你会为我大醉千年吗?”
范无病心道一句果然来问了。他叹了口气,“妹子,你还真的信有这种事啊。在坟前大醉千年你知道是个什么概念吗?”
“会不会呢?”她倒是一点不被范无病转移话题。
“不会。”
伏蔓蔓意外地没有使性子,反而松了口气,“不会就好啊。”
反倒是范无病不觉得,这……跟想的不一样啊,“为什么?”
“大醉千年,浑浑噩噩,神魂颠倒,该多痛苦啊。我可不希望你那样。”伏蔓蔓托腮,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戏台子上的帷幕说,“若是求不到长生,人便终究是要死的嘛。生者好好活下去,才应该是死者之愿吧。起码,我是这样想的。”
她认真对范无病说,“以后我们之间若是发生这般事。你可别学那人哦。”
范无病看着她这认真的脸庞,一时间有些出神。
“可别学哦。”伏蔓蔓又强调一句。
范无病回过神来,偏过头,“嗯。放心吧,你不会死的。”
“那得求到真正的长生才行。求不到的话,可不得死嘛。”
“会求到的。”
“真的?”
“嗯。”
“哦。”伏蔓蔓抿着嘴,下巴抵在怀中衔蝉的脑袋上,目光遥远,不知在想些什么。
范无病却不再想衔蝉的事了,受伏蔓蔓的影响,也认真看起这拈花戏来。
不认真看不要紧,
这一认真起来,他吓了一跳。
戏台子上,那些个风情万种的伶人们,气机……很诡异。
这种诡异,不是用无妄造气术发现的,而是血劫死仙术。
是的,
认真感受的时候,血劫死仙术塑造的根基,出现了一种类似于“共鸣与向往”的反应。
这种反应在这之前只出现过两次。
一是在沧浪国时,面对魔修刘玉;
二是在望北城时,面对从衔蝉身上泄出来的魔气。
魔!
范无病登时脸色一变。
他意识到,台上的伶人中,有魔修。
不,
不对!
台上所有的伶人,包括那些处在幕后的,同属一个戏班子的人,全都是魔修!
一个身材高挑的伶人,以轻柔温和的声音说,“列为看官,接着便是我们玉雀众的原创拈花戏《长生比翼鸟》。希望列位客官会喜欢。”
拈花戏开始了。
台上的伶人进入角色,一句一句地唱了起来。
唱法与腔调,相较于之前的拈花戏,有所不同,似乎携带着某种律动。
这般律动传出来,让众多看客迅速产生共鸣,好似身临其境地参与了《长生比翼鸟》的故事。
一旁,伏蔓蔓受着伶人们独特的强调传出的律动后,便也要“身临其境”了,但她眼中有着挣扎。
只是,这份挣扎正在不断衰减。
“这是,蛊惑!”范无病心中一震。他分明地感受到,伶人们的强调,存在着某种由魔气演变而来的独特气机。这股气机直接作用在看客的神魂之中,蛊惑他们的神魂。
这里吗让他想起夺舍贺尘的那个魔主。
那个魔主便是用这种方式,蛊惑了蔚日城的门客在桃源福地中袭杀他。
魔修,
果真是魔修!
范无病正欲帮伏蔓蔓摆脱蛊惑,却见衔蝉先一步,紧紧握住她的手,传出一股温热之意。
伏蔓蔓便立马清醒过来。
清醒的瞬间,她眉头一凝,看向范无病。她并未说话,但要表达的已经用目光表达了。
范无病稍稍虚目,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先看看情况。
伏蔓蔓点头,随即看向怀中的衔蝉。衔蝉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笑容。
她知道,刚刚是衔蝉唤醒了她。
她想,也许,蝉儿其实要比想象的更聪明一些,只是……这人间的一切,对蝉儿来说都很陌生,便显得呆呆的。
一众看客们,并没有受到伤害,也未有异常表现。
但在范无病的感受里,他们的神魂正在被逐渐侵蚀,可能,这一出《长生比翼鸟》结束后,便要彻底被蛊惑掌控。
在这儿看戏的,约莫有五百多人。
五百多人被蛊惑掌控会发生什么?
而且,有闲钱来看戏的,可基本都是出身富贵,亦或实力不错,颇有底蕴的人,在乘客之中,身份和实力都算是中等偏上的。
这么一批人被魔修掌控了……光是想想都感觉可怕。
不知道这些魔修的目的和底细,范无病便先静待其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