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清尧站在梧桐树下,闭着眼。
她一动不动,身上的衣衫和垂在肩背上的长发随着夜风摇动。
时间,对她而言好似变得无比缓慢。她的感官不断放大,风中的尘埃,沟渠里的流水,墙缝之间的杂草……每一丝动作,都变得清晰无比。
梧桐树上的叶片与枝丫,晃动着。这好似只是夜风吹拂,又好似是这树在主动摇晃。
罗清尧猛地睁开眼,一股寒芒乍现,转瞬即逝。
她身上的气机节节攀升,刹那间就突破筑基,一步凝成金丹……一颗纯洁无垢的金丹,没有任何丹纹在上面。
饶是资质最差的金丹修士,也至少有一道丹纹。像伏蔓蔓那般天资过人的,多达九道丹纹。
她却……一道都没有。
远不同在范无病身边时的模样。此刻的她,挺拔地立着,如同一柄锋利无比,拒绝任何人靠近的剑。她本身是个剑修,但平时很少展现出剑修的凌厉气质。
而此刻,她又要比从不掩抑自己气质的剑修还要凌厉。
倘若范无病在一旁,不看清她的脸,定然认不出来。因为她的气机也完全变了,变得不像是罗清尧……或者说,这才是本来的她?
她的左眼中,凝出一枚剑印,若隐若现。
“煞……”抬头望着空中,片刻后缓缓吐出一个字。
随即,她牵身而动,如同一道雷电,刺破夜幕,直奔城西的棚屋区而去。
路途中,她见到城北园林区妖气暴动,好几道白色的福缘,在空中缭乱飞舞,不少求取福缘者争夺。她全然不放在眼里,也不对那些福缘心动。
很快她便抵达棚屋区。
这里像完全与世隔绝了。饶是今夜这么动乱,其他地区都热闹得很,偏偏这里,安静地可怕。这不寻常。罗清尧稍稍感受一下便知道,是游荡在空中的“煞气”,在阻止其他人来到这里。常人碰见这等煞气,便会不自觉地绕路而行,就算是修仙者前来,也会本能地心生厌恶离开。
她眉心紫府闪过一道墨绿色之影,随即体表布满剑纹,将试图靠近她的煞气尽数绞杀。
……
“有人来了。”
棚屋区深处的一座小道观里立着一尊神像。神像有板有眼,做工精致,颇具威严。一道影子,在神像表面缓缓蠕动着。
旁边,一個瘦削到极点,几乎只剩皮包骨的男人兴奋地说,
“道长!”
神像上的影子发出笑声。这声音并不阴森,反而很温暖柔和,
“我知道你饿坏了。但这回来的不是先前那两个人,是个剑修,你能对付吗?”
瘦削男人眼眶十分突出,一对眼睛不符合人体构造地转了一圈,瞳孔都转到后面去了,
“是什么修为?”
“嗯……金丹一层。”
男人爆笑道,
“我都金丹七层了,难道还对付不了一个金丹一层?道……道长,交给我吧。”
男人的肚子咕噜噜地叫着。他不断地咽口水,表示自己真的饿坏了。
神像上的影子说,
“好吧,你便去吧。弄干净点。我这飞升仪式就要落成了,别给搅黄了。”
男人发出如同溺水般的声音,
“道长飞升了,莫忘了我等?”
“当然不会忘了你们,放心吧。”
男人激动地跪下拜了拜,然后没入黑暗之中。
……
罗清尧不急不慢地走在棚屋区纷杂缭乱的巷道之间。
黑暗中,有许多对眼睛在悄悄注视着她。
她能感受到这些目光,都是些棚屋区的普通人,不值一提。
“嘭。”
一道清脆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将有的死寂搅散。那些躲在房间里,悄悄注视罗清尧的目光,顷刻间消失得一干二净,只留下丝丝恐惧。
罗清尧站定不动。她凝起眉头,寻找声音传来的方向。
“嘭。”
又一声。
像是……有人拿着筷子敲碗的声音。
“嘭嘭嘭……”
节奏越来越快,并隐隐间表达出一份曲调。这曲调并不欢快,十分压抑沉闷,在这般场景下,给人一种将死的绝望感。
罗清尧猛地向后看去。
狭长曲折的小径上,空无一物,只有一个缺掉一角的白瓷碗,以及一根筷子。
她眨了一下眼。
就是这眨眼的瞬间,再看去时,那碗中竟然堆满了米饭,堆得很高很圆,像是隆起的坟包。还冒着热气。
她又眨了一下眼。红色的血,从米饭之中淌出来,格外眩目。
紧接着,空气中淌出浓郁的血腥气。还是灼热的,新鲜的。
她再次眨眼。
这回看去时,竟发现,一只手,替代了米饭,静静地躺在缺了一角的白湾之中。
那只手的样子,有些熟悉。
“滴答——”
水滴声在身侧响起。
罗清尧看向自己的右手,赫然发现……她的手掌,不见了。从断口处看,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瞬间切了下来。
“嘎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