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有意离去了,梅瑾秋心里仍旧一阵后怕。
毕竟,那可是鸿儒,合体境大能啊!是此生想都不敢想的境界。
后怕之后,心情便舒畅起来。
梅瑾秋眉飞色舞地对张经纬说,
“经纬师弟,我说吧,万事不要想得太糟糕。而今的觉悟峰,已不再是前三十年那般颓靡凋零了。你看看,觉悟峰两个弟子,哪个不是给我永仙宗带来惊喜之人呢?”
罗清尧一脸激动地问,
“两個弟子……这是把我也算进去了吗?”
“这……没算你。”
“哦……”小姑娘肉眼可见地萎了。
梅瑾秋赶忙说好话,
“哈哈……是因为清尧你入宗时间尚短。我们都相信,以你的本事,定能给我永仙宗天大的惊喜。”
但坏话在前头,再说的好话,味儿就不够正了。罗清尧干笑着迎合了一下。
那边,张经纬看着范无病,神情复杂,
“范无病。”
范无病行礼,
“长老有何事要说?”
张经纬叹了口气,整个人好像一下子老了不少,
“你师父遭受天怒后,觉悟峰气运大破,山内弟子修为如同蒙了大雾,尽皆停滞不前。宗门上下,想尽各种办法,消耗了不少资源,去弥补挽回,却无济于事。二十多年里,觉悟峰众弟子为了自己的修仙前途,纷纷退出,不敢与其再沾染半点因果。”
他脸上生出了不少褶子,如同干枯的树皮,
“偏偏这觉悟峰,又坐落在我永仙宗地下灵脉的走势上。这如何不会影响到整个永仙宗呢?你大可怪罪我处处针对觉悟峰。我便同你实话实说,觉悟峰每月保底的月供,都是我克扣掉的,为的便是让你放弃觉悟峰。这几年来,合二十三枚中品灵石,七百四十二枚下品灵石,全在这里!如今,便一同交还予你!”
他扔给范无病一个乾坤袋,目光沉定,语气坚韧,
“我张经纬既然主张废除觉悟峰,便自会承担这般主张的代价。在你之前,那觉悟峰看不到半点希望。范无病小子,倘若你真能重振觉悟峰,不说重回巅峰,哪怕只是挽回颓势,回归正常。我便将我三百多年来,攒的全身家当,尽数捐献给觉悟峰,用来重塑山门!补宫阙,起仙楼!我本人,则去为觉悟峰守山百年!
“此番话,由掌门和在场所有长老见证!”
话音一落,梅瑾秋和一众峰主长老纷纷吸气。
三百多年的所有家当?
他张经纬,可是元婴之上的胎动境修士。
一个胎动境修士的全部家当?真的如此舍得?
这并非是打赌。范无病如若无法挽回觉悟峰颓势,并不需要付出什么,而如若能挽回,便能得到张经纬的所有家当。
范无病不卑不亢,
“长老,感谢你替觉悟峰保存这么多年的月供。不过,重振觉悟峰,本就是我觉悟峰弟子应有的责任。哪怕没有长老的期许,我依旧会全力以赴。”
“好,好小子!”
张经纬眼神十分复杂。
以前,每次领取月供,有弟子对范无病冷嘲热讽。他见其漠然不理会,连一丝为自己辩解的想法都没有,便以为范无病年纪轻轻,就没有了心气。
他瞧不起这种没心气的人,便处处刁难。
如今看来,那并非是没有心气,正是有着高到了极点的心气,才会如此。
张经纬朝向梅瑾秋,躬身道,
“掌门,我请求辞去福禄峰首席长老一职。”
“这……经纬师弟,要不你再想想?”
“不必了。我修仙三百余年,气性觉悟竟不如一位十四岁的弟子半分,彻底落了下乘,妄为一宗长老。”
一些长老看向范无病。
目光明然,希望他出来劝劝。这时候,只有他来劝,才是最好。
但……范无病并没有这样做。他在旁边默默看着。
既然人有意如此,我又何必劝阻呢?各人有各般选择,放下助人情结,尊重他人命运。
这是他这么多来,坚持的观念。
不会因为一个张经纬便改变。
梅瑾秋最后也无法再多说什么,应了张经纬的要求,让他去看福禄峰的库房了。这基本就是彻底脱离宗门权力层的闲职。
一众长老逐渐散去。
……
夜间,永仙峰峰顶风很大。梅瑾秋同范无病立在崖壁,风动扰起身。
梅瑾秋叹气唏嘘道,
“张经纬曾是个孤儿,乃永仙宗收留,他对永仙宗的感情,几乎胜过我们所有人。他见证过觉悟峰最辉煌的时候,也见证了其破落到如此凄惨的模样……
“年轻的时候,他很有干劲,总是冲在最前头,当初为了修补觉悟峰,也是冲在最前头,耗费了不少心神。可始终看不到希望后,他又成了第一个主张废除觉悟峰的人。
“这种一马当先的干劲儿,在精力旺盛的时候,很有用处,可到老来,没多少精力了,渐渐地就成了一种刻薄。他这般刻薄,宗内很多人都应付不来,没想到,你这回让他心悦诚服了。
“另外,也因为你师姐符茗心不在觉悟峰。所以他一直都对她意见颇深。克扣觉悟峰月供,十有八九是因为她,倒是让你去受那般委屈了。
“只怪我……怪我当初太过优柔寡断,没有料理好这般事。当初要是处理得好些,也没有这般事了。”
范无病笑道,
“似乎每个人都觉得,神应该在他们登临巅峰之时,死去。因为那样的神,是纯洁的,是最伟大的,是不可逾越的。若是死去了,便是众人心中的传奇。可是,能从低谷重走一遍登神之路,再度站在巅峰处,不才应该是神,真正传奇的地方吗?”
范无病深吸一口气,
“总有一天,我要让觉悟峰,座无虚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