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本就显得有些厚重，因为流泪哭泣更显得有些嘶哑。

唐约听在耳中，心里何止能用不是滋味来形容。

常情自打出生会说话开始就管他叫约哥，一晃二十余年过去了。

真是糟透了啊……

唐约握拳重重捶打着面前白色的墙壁，墙壁上的白灰沾染在他的关节上，骨骼处传来的疼痛感在一寸寸侵袭他的认知。

他不希望身边任何人陷入悲伤之中。

他是为了保护身边重要之人而活的。

唐约的脑海深处忽然平白生出一股难以抵挡的剧痛，来得快去得也快。

下一秒，他黑色的眼瞳之中逐渐泛起鲜艳的血色，他的感知力愈发清晰，甚至能捕捉到周围的任何存在。

来不及再迟疑半分，唐约拍了常情一把，口中语气却显得有些虚弱。

“你爷爷还没走，想见他，就跟我来。”

他说完便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常情转头看向唐约的背影，脑海中没有丝毫迟疑便跟了上去。

他从来都是无条件信任唐约的。

天胡见状，也奔跑着跟在两人后方，独留下白言眼角带泪一脸茫然站在原地。

“哎，你们去哪里啊？！”

医大一院的住院部一共有十二层。

三人陆续从九楼沿着步行梯跑到十二楼，唐约的脚步却并未就此停止。

他的目标是医院天台，可是医大一院的天台和他家附近的沈城二院不同，二院有人专门给董大爷留门拿废旧纸壳，但医大一院上天台的门却被锁着。

医院里的病人一旦上了天台，很容易就会想不开。

看着面前的门锁，唐约心急如焚。

“把它弄开！”

“让我试试！”

天胡取下脖子上戴着的狼图腾吊坠，现在也不管这是不是他爸特别叮嘱他小心呵护的护身符了，拿起来就往门锁上砸。

好在结果是好的，天胡竟然真的用他手上的狼图腾吊坠撞坏了通往医院天台的门锁。

唐约一把拉开门踏上天台，循着感觉看向天台西北方的角落。

“你爷爷就在那里呢，去啊，常情！”

随着唐约的喊声传出，常情一路奔跑，跑向那道记忆里最亲切的身影。

“爷爷！”

他硕大的身躯奔跑起来看上去十分笨拙，他哭得稀里哗啦，早已失去了表情管理能力。

常情跑向爷爷，唐约却踉跄着坐在地面上，面色惨白，状况看上去很差。

“唐约，你没事吧？”

天胡在旁小心搀扶着唐约，后者的视线却直勾勾盯着终于有机会与爷爷好好道别的常情。

“便宜不白占，有事我真上……咳咳……”

常歌遍布皱纹的苍老面庞上带着和蔼笑容，他佝偻着身躯时，面前的宝贝孙子已经比他高了半米了。

“你怎么找过来了，我正要走呢，想着临走之前站在这里看看故乡的风景。”

他伸出手掌抚摸着常情的脸庞，儿子常乐已然人到中年家庭美满，面前这个孙子是他最舍不得的牵挂了。

“是约哥……约哥带我来的……”

常情痛哭流涕，话都说不利索了。

“是唐家的孙子啊……怪不得，咱们祖孙三代可承了人家不少照顾，以后你也要跟他好好处，知道吗？”

“爷爷，我知道了……爷爷，您别死……”

“傻孩子，都说长命百岁，你看有几个人活到一百岁了啊。活得太久，还得被别人说成是老王八，我啊，这辈子已经知足了。”

常歌因为苍老导致皮肤松弛，上眼皮耷拉下来遮住了一部分眼睛。

他抬头看着面前的常情时即便恋恋不舍，却仍旧带着满脸笑意。

“爷爷给你留了数不清的钱，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别省着。爷爷不是跟你说过吗，花爷爷的钱，就是对爷爷最好的怀念。”

“爷爷，我不缺钱……”

“那个叫白言的姑娘挺不错的，之前还来医院特意看望过我。你要是也喜欢人家，就主动一点。男子汉大丈夫，搞对象嘛，不怕丢人。”

“爷爷……”

“回去告诉你爸，让他别在那里哭了。我房间右手边有个黑色的小柜子，打开以后第二个格子里有我留给他的信，我就不说是遗书了，听上去太晦气，让他拿出来看看。”

“我知道了……”

“行，我走了。好好活着，爷爷以你为傲。”

常歌伸手拍了拍弯下腰来的常情的肩膀，他的身体逐渐后退，旋即缓缓虚化。

“爷爷！”

常情喊得声嘶力竭，他冲向天台旁边，唐约和天胡见状连忙跑了过来。

“爷爷！你别走！爷爷！”

这个身材壮硕的东北大汉因为至亲长辈的离去信念崩塌，巨大的痛苦让他几乎快要失去意识，哪里还会想这里是高达十二层的医院住院部楼顶。

常歌的身体逐渐在前方后退消散，临走之时脸上还带着温暖的笑容。

常情就要纵身冲向爷爷消失的方向，巨大的悲痛压得他失去了常识，甚至忽略了高楼下方无异于万丈深渊。

“常情！爷爷已经走了！常情！”

唐约和天胡两人在旁拉扯着常情的身体，可常情一向自律健身，身体素质很好，再加上他身材高大壮硕，真要发起力来，哪里是两人能阻拦得住的。

来不及多想，唐约只能以后背靠着天台做支撑点，强行将常情向后推，他努力慢慢向上支撑，却忽略了自己同样在不知不觉间身处险境。

在一咬牙用力推了常情一把后，反作用力让他的身体控制不住向后倒去。

“唐约！”

天胡伸手想要抓住唐约的手腕，却扑了个空。

唐约始料未及瞪大双眼，坠下楼的同时却觉得松了口气。

他俩没事就行了啊……

他这辈子也就这两个好兄弟了，临死之前各自帮了他们一把，也无愧于他大哥的身份了。

身体急速下坠的同时，唐约忽然想起自己跟万千就是在医院天台上认识的。

「万千，吻你万千的万千。」

想到她当初在暖黄色的路灯下做自我介绍时的可爱模样，唐约的嘴角不禁泛起了一丝柔和的笑意。

他真的是太喜欢这个有着七重人格的女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