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概能清楚白马楼的目的,反正他是被胁迫的,无论做什么事情也是迫于无奈。
更何况白马楼本身就不是什么好地方,会在那里失去理智砸上身家性命的赌徒们可能也不值得同情吧。
“不行,我一定会让你离开这里的。你是个善良的人,绝不应该被这种地方轻易污染。”
乐乐的语气很坚定,天胡看着身旁的乐乐,他心里清楚,乐乐能做到这种地步,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极限了。
她只是个失去父母的普通女孩子,在这座城市里也如同一朵飘零的浮萍,很多时候同样身不由己。
他们并肩站在马路边,街道上有汽车从他们面前行驶而过,乐乐心里清楚,如果他们现在不行动,白马楼的人迟早能找到他们。
现在车站估计已经被白马楼的人封锁了,天胡就算去了车站,过不了安检也上不去车。
就算天胡想要打车出青城,白马楼应该也已经想办法在路途中央设卡截堵了。
如果刚才那个出租车司机通过对讲机暴露了他们的位置,那白马楼的人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远处纵向连成一排的黑色轿车朝着两人行驶而来,乐乐抓住天胡的手掌,朝着后方的残垣断壁跑去。
白色的月光笼罩着他们的身体,乐乐并未放弃希望。
天胡感受着掌心里来自乐乐手掌的冰冷温度,脚下偶尔踩到砖头石块险些被绊倒。
天胡不知道乐乐想要做什么,但是这一刻,他确实相信乐乐。
两人一直朝前奔跑着,直到身处拆迁区中央,城市的灯火似乎远离了他们,远方灯火通明的高架桥下就是被称为凶江的青江。
山区离市区很远,望山跑死马的道理谁都懂,他们上不去山。
乐乐拉着天胡的手坐在了一处低矮房屋空壳的房顶上,这一瞬间,世界显得如此空旷。
繁星璀璨围绕着夜空中的月亮,月色皎洁,却并不圆润。
“可惜今晚不是满月。”
乐乐轻声说道,她仰起头来,注视着天上的月亮。
“还好今晚不是满月。”
乐乐的音色里带着笑意,天胡接不上话,也不懂她在感慨什么,可是下一刻,天胡觉得自己的世界观都崩塌了。
清冷的月色光辉里,乐乐站起身来,微微闭上了双目。
夜风似有灵性一般围绕着她的身体,她银灰色的短发瞬间向后延展开来,直至能够垂落腰间的长度,仿佛自背后涌现出了一片波澜壮阔的银灰星河。
天胡看到乐乐的身体在发光,肉眼可见的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白色的光芒笼罩着她的身体,她的五指在白芒中变成了银灰色的锋利爪子,之前挺翘的鼻尖也隐隐显出狼族的形状。
天胡双手扶着旁边的碎砖,他大脑一片空白,根本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
乐乐的表情看上去好像很痛苦,但她还是努力低头对着天胡露出笑脸。
“你是不是很怕我?”
“我……”
巨大的冲击让天胡觉得腿都吓软了,但他还是努力站起身来,站在了乐乐的身边。
“我不怕。”
他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但他清楚乐乐不会害自己。
知道这一点,就足够了。
乐乐以狼爪挽住天胡的腰,瞬间弹射而出,在夜空里飞速朝着车站的方向而去。
他们的身体包裹在一层他人难见的结界薄膜里,普通人根本难以看到。
天胡原本想说些什么,直到他在极近距离下看到乐乐雪白的肌肤开始出现一道道淡淡的血痕。
“乐乐,你怎么了?”
天胡的询问没得到回应,乐乐咬着嘴唇,只觉得骨髓血肉都在承受一种渗透性的剧烈痛感。
乐乐终究带着天胡来到了站台上方的屋顶上,天胡也再次看到了他来青城时望见的连绵远山。
“一会儿火车来了,你就从下面的站台上车,能直接跳过检票的步骤……到时候上车后是补票还是怎样,就看你自己了……”
乐乐的声音很低,难掩其中的痛苦。
鲜血自她皲裂的伤口处缓缓流出,她的皮肤已经逐渐失去了血色。
“你没事吧,你的身体……”
天胡伸手触及乐乐的手臂,看着掌心沾染的鲜血,他既焦急又不安,不知如何是好。
“你是不是害怕我了?”
这是乐乐第二次对天胡问起这句话,天胡看着面前身上布满密密麻麻血痕的乐乐,他鼻子一酸,泪水止不住地涌了出来。
“我不怕!我不怕啊!”
他双手将乐乐抱在怀里,任由乐乐的鲜血沾在自己的衣服上。
火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感受着天胡温暖的怀抱,乐乐笑了。
“听我说……回去以后,别告诉你的家人和朋友们遇到了我……把我忘了吧……”
这是乐乐留给天胡最后的叮嘱。
还不待天胡回话,她忽然用尽最后的力气一把将天胡推开,以一种柔软的力度让他落在了站台上。
身后的火车即将再次启动,天胡抬头看着上方的乐乐,她银灰色的发丝无力地垂落着,即便身染鲜血,她仍旧抬起头来笑着朝天胡挥了挥手。
天胡明白乐乐的意思。
他在真实与不真实之间徘徊,身后的火车即将启动,他能做的只有转身上车。
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他用旅行包遮挡住衣服上的血迹,靠在车厢里泪流满面。
天胡没想过只是一趟缓解心情的随机旅行,却让他感受到了此生从未感受过的巨大痛苦。
他不清楚乐乐是什么样的存在,但他清楚乐乐为了送自己离开青城,付出了巨大的牺牲。
她会死掉吗?
天胡不敢去想。
火车晃晃荡荡朝着前方驶去,那是他故乡的方向。
天胡颓坐在火车的车厢连接处,脑海中一遍遍浮现出与乐乐相处时的点点滴滴,随即泣不成声。
载着天胡的火车在夜色中远去,乐乐跪伏在车站的屋顶,始终望着火车离去的方向。
“永别了,我的英雄。”
她的语气从未如此温柔过。
可惜天胡已经听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