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摸索解开腰间的绷带,血肉粘连在布条上,一同撕扯下来。
阿濑任由着伤口开裂,然后忽得睁眼。
只见黑暗之中,竟是有一抹红光从女孩的双眸中显现!
血色从眼底浮起,像是潮水一般要漫过她的瞳孔;女孩的身上,片片崭新的鳞甲刺破皮肤,蠕动生长!
——狂化现象。
阿濑原本稚嫩的脸庞,此刻青筋暴突,愤怒狰狞。
极致的痛苦下,阿濑……公主濑户忍不住低吼出声,但随即又咬住自己的胳膊,强行压下音量。
哈姆特想错了一点。
阿濑根本不是什么被遗弃的孩子。
身为那个石魔的女儿,她即便是孤身在外,那也只能是脱笼的猛兽!
巴彦研究狂战士多年,又对这小公主没什么防备,竟是被她从支离破碎的信息中总结出了线索。
毕竟谁也不会想到,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居然想要成为狂战士。
而巴彦更没想到。
因为是他的学生,濑户远比同龄族人要早熟得多。
这是遗传自石魔,又被巴彦养成的沙克族怪胎。
濑户双目赤红,嘴里的尖牙都把披上鳞甲的手臂咬出了血。
她忽地举起了分段斧,挥舞之下,劲风将落叶全部扫散,猎猎作响。
哪里还有刚刚的虚弱模样?
然而下一刻,血红色渐渐从濑户的双眼中褪去。
就在克拉尔之死的幻象,将要完全占据濑户的视野的前一刻,它竟是忽然如梦般破碎了。
“为什么,”濑户踉跄几步,半跪着撑在地上,“狂化总是还差最后一步……”
分段斧也掉落在地。
女孩咬着牙,满脸不甘。
狂化的反应明明已经出现在了自己身上,但每一次都无法进行到底、无法彻底让她化身狂战士。
但是如果不能成为狂战士,她就注定无法接过王国的重担。
她不是大山穆凯那样受人钦佩的天生英雄,更不是母亲那种只靠自己的力量就横压一族的稀世变态。
她甚至不如那铁什么……不如铁叔叔,能学得一身好武艺,至少可以把分段斧舞得虎虎生风。
她只能向着古老的先祖寻求力量。
然而似乎,她就连狂化的潜质都比不过那些卡拉利亚的遗民。
“是历练还不够……”
这么多次试验下来,濑户隐隐察觉到了关键。
——那就是她还从来没有一次真正地陷入到生死危机,还没有一次真正的因为战斗而濒死过。
这才是濑户孤身来到沼泽地,挑战各大头领的本意。
若是在沙克王国历练,所有人都知道她的身份,即便对决时不会放水,但总会碍于老师和母亲的面子,不至于下死手。
而若是找上飞牛……
且不说濑户要是有本事能找到这个人,就已经是立了大功。
实力差距太大,这样的做法,只能是给王国的大敌克拉尔之选送上政治筹码。
像是砂之王和圣国,他们这些敌人也是同理。
自己不能给母亲和老师添麻烦。
那么最好的选择就是,隐姓埋名,来这个混乱但又和王国没有直接关系的沼泽地。
濑户瞄上的对手也是有讲究的,并不是随意胡来。
像是猎犬帮,她就从未去招惹。
否则就只能等着家里人来给自己收尸了……历练和送死还是有区别的。
合适的对手,就应该是像大黑眉、大阿尔这样,能够给予足够的压迫感,但又不会让她陷入完全必死的局面。
其中,濑户对哈姆特说的,“想要去找影人”,并不是空穴来风。
作为沙克王国的公主,她甚至反而要比沼泽地的人更了解这个水部落的大头领。
王国官方,恰好有着对影人的通缉令。
“挥舞匕首的垃圾……柔软而懒惰……只有在一个懦夫死后死后腐烂的、蛆虫啃噬的身体上或许才能找到他的脊梁……”濑户努力回忆着通缉令上的描述。
尽是些辱骂之辞,这倒很正常。
濑户知道,水部落在外界的行动,也给沙克造成了不小的损失。
只是她根据那些案宗,无论怎么想……王国通缉的那个影人……好像都和沼泽地里最近风头正盛的影人对不上号……
是我们沙克王国有问题,还是你们沼泽地人有问题?
如果都没有问题——那就是影人有问题。
濑户没有妄下论断。
如果影人真的如沼泽地传言中那样,野心勃勃、心思阴沉……那么这一情报对他们也深受其扰的沙克王国而言,同样是有价值的。
但是,要想找到影人,并不比找到飞牛容易。
他们隐藏得很好,世人都没有见过他们的容貌,不是普通人可以抓到的。
濑户起身,振作精神,捡起了分段斧。
新生的血肉将脓水挤出,女孩感到周身伤痛缓解了不少,手臂也更加有力——虽然狂化只持续了片刻,但还是治疗了她的部分伤势,压榨出了更多的生命力。
在遇到哈姆特和银影之前,这么多天里,她其实就是这么坚持下来的。
濑户试着挥舞了一下分段斧,不如狂化时那般流畅,但总归有了一战之力。
她深吸一口气,稚嫩的脸庞上浮现出坚毅。
接着,便回忆起哈姆特之前的动作,有样学样,向着石鼠团的大营冲去。
在沙克族的传统中,逃跑是懦夫的行为。
然而,作为王国的公主,濑户面对战胜不了的强敌,已经逃跑了无数次。
她并不觉得耻辱。
因为巴彦老师说过,纠结于一人的得失和一役的胜败,那不是勇敢,而是愚蠢;保存力量,从头再来,反而能战胜曾经不可逾越的强敌。
真正的死战不退,必须要有你无法后退的理由、为的是你一定要做成的事,为此决不放弃。
逃跑不可耻,放弃才可耻。
现在就到了她不能放弃的时候了。
夜深如墨,大营火光如烛。
潜伏在暗处的人们,渐渐逼近了它的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