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姐姐和阿伦哥的样子,阿全光是张了张嘴,下意识想反驳,却没有发出声音。
他明白了。
这两人从一开始就想到了这个可能,只是一直不愿意说出来。
又或者是不愿意对他,说出来。
阿全突然意识到,他们三人自小在村中长大,一直以来都互相知根知底……但不知不觉中,从某一个时刻起,自己好像就看不透姐姐和阿伦哥了。
好像,就是他们外出回来之后。
那一趟的经历,真的能让人变化这么多?
又或者,只剩下自己没有长大。
“事情没有那么绝对,别人村的事情我们也管不着。”阿伦拍了拍他的肩膀,“眼下的一切都是猜测,往好处想,万一什么都没有发生,那个石鼠团的头目说不定还是个好人呢。”
阿全沉默点头。
他知道这是安慰,毕竟无论怎么说,把一个沼泽地帮派头目当成好人,那也太魔幻了。
自己四岁的时候就不这么想了。
顺带一提阿伦哥要晚到六岁。
“那我们该怎么办?”他的语气低落许多。
“什么也不做。”
“什么也不做……”
“也可以说得好听点,叫静观其变。”阿伦解释道,“就好比华叔教你过雨林的时候,可以用木棒惊走草丛里的毒蛇——但如果里面藏着的是血蜘蛛呢?贸然惊动了对方,我们的小命可就没了。”
“这些日子里,留意一下村里的情况,有没有哪家哪户走丢了人,如果真是最坏的那种情况,我们也不能让他得逞。”
“但如果没有呢?”阿全低声说。
“如果没有……”看着弟弟,少女刚要开口,便被阿伦拦下——还是由他来说比较好:“如果没有的话,那就什么都不要管了。”
“送走了这个头目,我们相安无事。”
至于那个可能已经被绑架的女孩。
如果是自家黄水村的人,他们便是冒着危险也要去救一救。
这已经相当意气用事了。
但如果是外村的,只是一个素不相识之人,救她,还会得罪石鼠团,实在不值得。
阿全明白的……
不过,这样一来,那女孩的命运也就注定。
甚至,就是在黄水村的这段时光,她的遭遇也绝不会轻松。
这从姐姐目睹的场景可以推测出来。
直到最后被送上屠宰桌,他们这些可能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也只能袖手旁观。
一想到女孩将要遭受的非人待遇……年轻人僵硬地点了点头。
阿伦看着他这副模样,无奈叹气。
他话说得很冷,但做出这样的决定,自己的心里也不好受。
“阿伦,别皱眉了,都能夹死蚊子。”身边的少女轻声说。
“我哪皱眉了……”阿伦下意识反驳,接着便语塞了。
他手摸上自己的眉间,确实有细微的沟壑,怎么也抹不平。
他想起了林叔曾说过的一句话,沼泽民一长大,那便是老了。
以前阿伦还不信,现在却是知道了。
正当众人心绪低沉的时候,一道欢呼般的喊声打破了氛围:
“阿伦哥!阿伦哥!”
一个年轻的沼泽民一边招手一边朝这里跑来,满脸喜悦,都忘了调整呼吸,上气不接下气,脸憋得通红。
“怎么了?”几人惊讶地看向他。
“阿伦哥,阿梨姐,一个好消息……”年轻人站定,正要开口。
他转眼看到旁边的阿全,语气却是一滞:“啊,阿全你也在——要不你先回避一下?”
“回避个鬼!”阿全本就心情不好,这下直接破口大骂,“有什么事情爷听不得!对我哥我姐就是好消息,到爷这就变霉运了是吧!”
一边说着,他一边撸起袖子就要上前。
“不,不是!”年轻人连忙后退解释,“我不知道这事该不该告诉你,阿胜说了,只有我们上次一起去卖粮的人才能听……”
“卖粮?“阿伦和阿梨对视一眼,皆是想到了什么。
“没事的,阿全也是自己人,你先说。”阿伦上前一步,挡在年轻人和暴怒的阿全之间。
阿梨则按住弟弟:“对,他要是敢泄密,我先杀他灭口。”
“你们……”阿全挣扎着,下一刻便被堵上了嘴。
“那行,”年轻人得了阿伦的许可,当下也放下心来,“我不是负责给关在祠堂棚屋的阿烈和阿胜送饭嘛……”
“结果,阿胜偷偷和我说,他这次外出,遇到路先生了!”
“什么!(唔唔!)”阿梨姐弟同时惊呼。
“……怎么回事?”阿伦并未失态,只是手一颤,下意识便抓住了年轻人的肩膀,“阿胜他们不是只给一伙行商带一小段路么,回来的时候还遭遇了血蜘蛛,怎么会遇到路先生?”
——“路先生”,一个最普通的尊称。
但一提到他,村中的年轻一辈,所能想到的只有一个人!
那个长衣佩刀,力挽狂澜的神秘客商!
“阿伦哥你轻点,”年轻人掰开对方不自觉用力的双手,龇牙咧嘴,“这不是正要说嘛……”
“——雇佣了阿烈和阿胜的行商,他们的领队恰好就是路先生!”
……
木屋内,满地的血蜘蛛四处爬动。
它们用短小的附肢一根根钳起地上的鱼骨,再统一堆放到角落,看起来如同扫地机器人一般。
这倒不是路梦指挥有方,他还没有这般精细操控血蜘蛛的能力。
是这些崽子们已然把这间小屋当成了巢穴,饱餐一顿后自然要打扫卫生。
路梦则斜靠在桌边,借着火炕的暖光,照亮了手中的一张皮纸。
上面代表着丛林的标记密布,偶尔还会出现大河水泊……像是一张地图。
而圈圈点点的地方,画的正是沼泽地的势力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