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应天城里洋溢着一股喜悦的气氛,无论百姓、兵卒亦或官员全都喜气洋洋就如过年一般。
前次击退鞑子时正值深夜,再加上参战人数拢共也不到两千,并没有闹出太大动静,所以对城里的绝大部分人来说,也只是知道自家赢了一阵,却没有太过实际的体验。
可这次不同,冲天的火光足足燃了三两个时辰,哪怕到了天色将明之时,应天东面的天空还是一片通红。
如此一来,城中百姓便比之前多了些切身体验,给他们带来的喜悦自然也就比之前浓烈了许多。
当然,这只是对普通百姓而言,若对游离于应天小朝廷之外的勋贵来说倒是另一番感受了。
“我的国公爷哎!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还能坐得住?”
此时一帮勋贵正聚在朱国弼府中,定远侯邓文郁见他一副老神自在地样子便有些急了。
那日的夜袭朱慈烺几乎是瞒着他们做的,等到勋贵们从各种渠道打探清楚来龙去脉之时,却连突袭镇江的向仁生都已安全回城了。
从身陷囹圄到掌着应天诸事,从手下无兵无卒到袭破鞑子后勤中枢。
这一桩桩一件件下来,让原本对朱慈烺根本不报任何期望的勋贵们不得不承认,若按这种趋势发展下去,莫说守住应天,便是将鞑子赶回江北似乎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人就是这么奇怪,如果压根没有机会便也不觉得什么,可这机会若曾与自己擦身而过那就要终日假设,直到将自己折磨得不成样子为止。
此时聚在朱国弼府中的勋贵们就是这般状态。
当初朱慈烺未曾指望过他们,他们也便乐得缩在角落里当透明人。
现在监国殿下兵锋正盛,眼看鞑子就会因粮草断绝而撤退,他们又如何愿意错过这分享胜利果实的机会?
“事已至此,坐不住又能怎样?”
“哎呀,国公爷!我等都是与国休戚的勋贵!当初实力不济也便罢了,现在监国殿下取得如此大胜,正是我等为国效力之时,又如何还能枯坐府中?!”
“对啊,世伯,您当带我等向殿下请命!”
“公爷,错过这茬还哪里来的机会?难道您想就此沉沦吗?”
“您不为自己想想要得为后人考虑啊。”
邓文郁的话引得在场众人纷纷附和,可朱国弼似是没有受到半点影响,却还是先前那般样子。
若论对权位的期望,朱国弼当要比在场所有人加起来还要强烈,可同时他也清楚,现在他们这些人对朱慈烺来说当真是半点价值都无。
这般情形之下,哪怕他们真心实意前去投效却也不见得会被接纳。
更何况............
现在真就是最好的时机吗?
朱国弼终归与这班追涨杀跌的饭桶不同,当初便是他拉着徐胤爵帮助朱慈烺拿下赵之龙等人。
现在这般局面他同样从花团锦簇之中察觉到了风险。
鞑子存在镇江的粮草的确被烧了个一干二净,可鞑子就不能就地补充吗?补充完毕之后鞑子还会由着应天扎在自己的命门附近吗?
如此想来,少则十来天,多则月余功夫,应天定然会迎来鞑子的疯狂报复,届时却不知这些哭着喊着想要投效朱慈烺的人又会是何等模样。
“你等都是这般想法?”
朱国弼淡淡地问了一句,一众勋贵自然连连称是。
若是以前,他大约会提点几句,可自从梁云构之事后,他不但说话小心了许多,连行事也常常思量再三。
如现在这般场景,漫说提醒众人,他便是连话都不想多说几句。
只是........
这帮人终归得打发,而且正好也能趁着这個机会对朱慈烺稍加试探,左右应下来也不会有什么损失,莫不如就陪他们走上这一遭。
“那我便带你们去城上,至于殿下能否应允我却不能保证。”
朱国弼一边说着,一边往屋里扫了一圈,待看见与众人一般表情的灵璧侯汤国祚时他却也忍不住腹诽了起来:
明明早就和朱慈烺搅在了一起,现在却还装作什么事都没有一般和这些蠢货来这里卖惨,当真可恨得很!
在朱国弼看来,前次梁云构一案中,汤国祚虽算不得引人注目,可他扮演的角色却是极为关键。
正因为他和钱谦益的出现,成功的让所有人都认为梁云构只是运气差些,恰好东窗事发撞到了朱慈烺手里。
如此一来,文官们的绝大多数怨气都被引到了钱谦益那里,竟无一人再思量英明神武的监国殿下在此事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这般情形,汤国祚定然是早早就投到了朱慈烺这边的。
若再想得深些......
汤国祚会不会就是隐在他身边的眼线?
先前的说的话,做的事会不会也已被殿下知晓了?
梁云构会不会就是杀给他看的鸡?
朱国弼自然想得有些深了,梁云构一案虽纯是朱慈烺的手笔,但那汤国祚却真真是个意外。
至于他本人...........
朱慈烺虽知道朱国弼与自己并非一条心,但他整日里有那么多事需要理会,又哪里来的心思去对付一个近乎闲散的国公?
就拿此时来说,在城中各处军营、要点巡了一番便已花了他半日功夫,本来还打算去伤兵营看看却又被人堵住直接拎到了兵部。
“梁侍郎也要处理这么多卷宗?”
看着那高高一摞卷宗,朱慈烺心中咯噔一下,随即便觉头皮一阵发麻。
“回殿下,这些小的们都已处理完毕,平素梁.....”
“无妨,便称梁大人吧。”
话中牵扯到犯官,那老吏一时间不知该如何称呼,待到朱慈烺说过之后他才接着说道:“平素梁大人都只是看个结果。”
“那我也只需翻翻就可以了?”
“是。”
听到这话,朱慈烺长长舒了一口气,可当他正准备萧规曹随之时却心念一动,绕过单独摆在桌上的那本,从册子堆中随便抽出一本翻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