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柔指着桌子:“将他平放在桌子上。”
侍人走过来,将两张桌子并在一起,把祁修抬到桌子上放好。
阿柔这一路,遇见病患顺手就会看诊,所以身边备着药箱。她命人将药箱取来,打开药箱取出针囊。两手翻飞,几乎都不用眼睛看,十分熟稔的,片刻之间就把祁修扎成一只刺猬。
其沉稳,仿佛太公稳坐钓鱼台。其气势,仿佛疾风骤雨乱入密竹林。一旁的侍人都看傻眼了,十分担心被扎成刺猬这个人,好人也会被治成半残。
可是看阿柔的神态,又不想胡来。
就在这几个侍人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平躺在桌上的祁修,忽然眉头一簇,哇的喷出一口鲜血。
紧跟着,那鲜血就像流水一般,从他口中往外淌。
“快,把他侧转。”阿柔抱住祁修的脑袋,就讲他的头脸侧向一旁。那些侍人七手八脚帮祁修将上半身也略略抬起,侧转在一旁。
鲜血哗哗从祁修口中向外淌,几乎是转瞬间便在地上流了一大滩。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在他吐出一滩鲜血之后,原本急促起来的呼吸渐渐平缓了下来。
阿柔将他的头依靠在旁边一个侍人怀中。祁修微微挣扎了一下,双唇翕合着,却没有发出声音。
阿柔腾出手来,快速的将他身前的银针起出一部分,转而刺入他的后背。
刚刚气息平稳了的祁修,骤然呼吸一滞,噗的一声,又吐出一口鲜血。
而后两眼一番,昏死了过去。
那个扶着他脑袋的侍人一惊,仓惶的转头看向阿柔。
阿柔沉着冷静的示意他不要惊慌,再次伸手搭住祁修的脉搏。片刻之后微微舒了一口气:“没事,只是昏过去了而已。”
侍人道:“刚刚这位公子还好好的,怎么忽然间就这样?莫非有什么痼疾?”
阿柔默然了片刻,并没有回答,而是将大部分银针收回囊中,只留了几支止血的在祁修身上。吩咐侍人将他抬到客房之中。
侍人依言,将祁修用门板抬到客房。
祁修仰卧在床上,沉沉睡着。
他原本风流天成,集骄傲和轻佻于一身。此时昏睡之中,卸去那骄傲的伪装,轻佻也随之不复存在。至于下俊美的容颜。
“夫人,要不要奴才去捡些药来?”侍人的声音骤然想起。
阿柔回过神来,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手指在祁修脸上流连忘返。
好在她脸皮比较厚,就算当着侍人的面,也还端得住。说道:“不用了,你们先出去吧。”
侍人尤不放心:“这位公子吐了那么多血,怎么能不药自愈呢?”
阿柔道:“多谢你的关心,我自有分出。”
侍人这才不好说什么,转身出去。
阿柔望了一眼他的背影,转头看向祁修:“你啊……”却也无可奈何。从腰间翻出一个白玉小瓶,倒了几粒米粒大小的散丸,用手窝着,喂到祁修唇边:“张嘴。”
祁修眼皮动了动,抬手握住了她的手。
阿柔道:“先把药吃了。”
祁修将口略略张开一线。阿柔将那散丸倒进他口中。祁修就用口含着,直到那散丸全部融化,这才咽下。
自始至终,他的手都握着阿柔的手。
阿柔道:“你这又是何苦呢?那散丸奇苦无比,容我去给你那些水了冲服,也比这样生咽好一些。”
“我怕你真的走了。”祁修合着眼睛,声音十分虚弱。
“你故意把自己伤的这样重的。”
“对。我死了,也许才是对你和马良辰最好的成全。”
“你错了。”
“是,我错了。”祁修顿了顿:“我高估自己了。正如你所说,我已经不是当初的我,你更不是当初的你。我已经无法成全你了。”
阿柔望着他,柔声道:“睡吧,别想那么多。”
“你陪我。”
“好吧。”阿柔依言在他身侧躺下。
祁修的呼吸渐渐平缓低沉下来,真的睡着了。
阿柔却了无睡意。她努力不让自己去胡思乱想,却还是忍不住去想。
她想起来第一次见到马良辰时的情景。
那时候,她真的只是想救那落魄的少年一命。因为,她也曾经受过别人的恩惠,因此才活下来。战争,不应该将良心泯灭。
是什么时候,这种单纯的救于被救变成了彼此深埋心底,毕生割舍不下的情谊呢?
阿柔想了许久都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也许是她日夜守护在马良辰身边的时候,就已经无意识的将他划归到自己的地盘里。
如此一想,阿柔忽然发现,原来自己竟然是很霸道的。可叹她只不过是个贫苦人家的女孩儿,哪里来的那样霸道的心思呢?
她又想了许久,觉得也许是源于家人对她的宠爱。
她在心中暗叹,果然受宠的孩子多不懂事啊。
如今天下安定,马良辰一介武将,戎马半生还不够辛苦吗?正该卸甲归荣,去享荣华富贵,平安喜乐。她一个有家有舍,有子有女之人,不是应该为他高兴么?却又在这里做出个痛不欲生的样子给谁看?
想到此,她不由自嘲一笑。可到底耐不住心中酸苦之意,连那笑也带着苦味儿。
“你在想什么?”祁修忽然开口。